摄影场畔的玉兰
华联摄影场的房屋,从前原是徐家汇某一家巨绅的别墅,所以树木很多。在陆洁先生的办公室面前的庭院里,就有两株高大的玉兰树,看上去各有百年以上的寿命。每年夏天,她们不但用浓荫障蔽了偌大的院子,还开出无数饱绽的花朵,洒布着古老的幽香。拍戏之暇,端一把藤椅,坐在树阴下喝啤酒,剥杏仁,风味很不错。去年夏天,我就曾用这样的方式消磨过几十个黄昏。我记起在故都中央公园的老柏树下泡香片茶的情景,不管江南和北国的辽阔的距离,却有着非常相似的情调。
这两株玉兰树,恰似一双肃静的姐妹,无言地打发着幽郁的岁月。可是左边的一株,却像感染了慢性肺结核似的,一年比一年枯槁憔悴。更可怜的是她的机能并不完全绝灭,只是抽叶和开花的数量逐渐减少,远不如右边一株的壮硕茂密。正如一个垂死的少女,明知已经不能和别人竞爽,然而她仍忘不了妆点自己颊上的轻红。据朱石麟先生说,十年前他到徐家汇赁下那所别墅的时候,这两株树长得完全一样繁盛。也许是左边的那株临近化妆室之故,十年来演员们天天把妆卸后的肥皂水,倾泼在树根的土地上,才使她渐渐枯萎起来。不论这个猜测是否正确,总之,我们目前无法挽救她的命运,眼看她一步一步和死接近。如果树木也有感情的话,那我就不忍想象右边的一株眼看着同胞姐妹走向灭亡的惨痛心情。
前年我旅居故都,常常到西郊去玩。我最喜欢的是香山和玉泉山,因为这两个地方幽倩淡逸,能引起我对于江南的联想。记得玉泉旁边有两株白皮松,长得一模一样,各高十余丈,矢矫挺秀,无与伦比。如果将玉泉山比作一个美丽的姑娘,那么,这两株白皮松就像这姑娘所伸展的一双皓腕。可是我前年去的时候,左边的一株已经死了,白皮上泛出焦黑的颜色。据向导说,前几年有人在玉泉山麓开设汽水厂,每天将残余的化学溶液倾泼在树根上,这就促成了她的夭折。我当时听了非常惆怅。这两棵白皮松和徐家汇的两株玉兰树有着相似的命运。但是悼惜的心情,尤其使我不能释怀的却是那棵北国的松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