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与庸俗
“幼稚”和“庸俗”都是贬抑的字眼。在一切艺术部门中,作家大抵不很愿意他的作品被蒙上这两个名词中的任何一个。但抛开恶意的攻击,只要批评家笔下的幼稚或庸俗是出于善意的指责,那么我们不妨进一步检讨这两者的本质上的不同。
是的,我认为幼稚与庸俗之间出入很大。“幼稚”是功力上的未逮,“庸俗”则是气质上的败坏。换言之,幼稚是后天的毛病,可以用作家的修养和努力去克服,而庸俗却是先天的缺陷,常成为阻塞进步的最大的障碍。西席·地密尔的作品是被公认为第一流的,可是我对这位西方的前辈却怀着一种不敬,我总觉得他的铺张扬厉的手法掩饰不了内在的庸俗。其次,马格尔·寇蒂兹在好莱坞也是素负盛名的导演,他经常和埃洛尔·弗林合作,例如《罗宾汉》、《铁血将军》、《热血男儿》、《金城铁骑》等都是最卖钱的片子。他擅长处理热烈惊险和花团锦簇的场面,然而在电影的评价上,他始终不能与约翰·福特(《怒火之花》的导演)或威廉·第退尔[2](《左拉传》、《路透传》、《钟楼怪人》等片的导演)相拟,这原因也是在于他的不能摆脱“庸俗”。
再就演员来说,我觉得珍妮·麦唐纳俗,费雯丽则不俗;劳勃·泰勒俗,劳伦斯·奥立佛则不俗;奥立薇特·哈佛兰俗,琼·芳登则不俗。例子不胜枚举。同时,我承认这全是个人的偏见,譬如我说奥立薇特·哈佛兰俗,一定会引起许多人的反对,尤其是那些崇拜她的女学生们。然而,俗与不俗之间的差别确实很难说。我惭愧不能像王国维先生那样,把“词境”里的“隔”与“不隔”解释得这么清楚。
虽然在我国号称人材贫乏的电影圈内,我们却也拥有若干定型的演员。由于多年的摄影的累积,他们或她们已为自己铸成了固定的面目,一露脸就能让观众猜知这是一个“好人”或是“坏人”。他们决不“幼稚”,然而无法逃避“庸俗”。在这些营养失调的伙伴之前,我提出“宁稚不俗”的劝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