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度刘郎今又来

前度刘郎今又来

《魔术师的奇遇》终于被禁演了,“文革”的动乱,谁也不能幸免。我与桑弧的来往也被人为地隔绝了。1969年的夏天,我们相继“解放”,劫后重逢,相对欷歔,真是感慨不已。但是,文艺已禁锢,创作没有自由,自愿结合更不会被允许,我们也只能沉默。我与桑弧虽然来往书信不多,但在那“黑云压城”的日子里,偶然小聚,能坦诚相见,无所顾虑,相互给予一些温暖,不怕泄露那藏在心底的一线春光,他也可算是我的一位相濡以沫的难得的知己了。

在此以前,“文革”中有个“造反派”来向我外调,看样子是位老工人。他问我桑弧在《魔术师的奇遇》中放了什么“毒”?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上海人艺没有批判过这部影片,电影厂里是怎么批判的,我又一无所知,只好告诉他:“剧本是我写的,我应该负责,拍摄工作我没有参加,他又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我不清楚。”我以为这一回答定会使他大发雷霆,没想到他沉默有顷,竟拍拍屁股走了。后来我想,或许是桑弧的“问题”已解决,快要“解放”了。我不由得默默为他祝祷。

“文革”中还有一件事很使我难忘,1962年3月我参加了在广州召开的“全国话剧、歌剧、儿童剧座谈会”,会上周总理和陈毅同志都讲了话。这是一次正确贯彻知识分子政策的大会,宣布给知识分子“脱帽”(指摘掉资产阶级的帽子),让知识分子“出气”(叫大家畅所欲言),但“文革”中却被称作“广州黑会”,与会者不但受到批判,还要追查是否向外传播。这是江青陷害周总理和陈毅等同志的一大阴谋,许多人都为此遭受迫害。我“文革”前曾应桑弧之约,到天马厂去为他和他的好友谢晋、叶明详细地传达过,“文革”中他们都是被挞伐拘囚的人物,何以我这一重大“罪行”,竟从来无人追问?可见得他们是真正的朋友。他们的操守和品格,令人尊敬,令人感动。

“四人帮”粉碎,文艺的春天又来临了。1978年,离我们第一次相遇的18年以后,桑弧再一次来找我。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他带来了他的助手傅敬恭。

第二次合作仍然是从喜剧的意念出发的。以男女两对双胞胎的错综复杂的误会,构成一个喜剧的框架,是桑弧的倡议。他说:“这不是创举,前人早已用过,但并不妨碍我们用来实现‘寓教于乐’的目的。”诚然,用双胞胎制造情节,特别是喜剧情节,早已司空见惯,男女两对双胞胎同时出现,虽然很少,也并非绝无仅有。古往今来,多少杰出的作品都袭用过前人的套路,毋须褒贬,关键要看有无新意。

这次合作,诞生了影片《她俩和他俩》。“寓教于乐”的指导思想,使它的故事更贴近生活,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20世纪70年代末一些青年人的心态。那时,“文革”结束,百废待兴。为了加速建设四个现代化,青年们正在响应号召,争当“新长征突击手”。但也有一些青年人,受了各种各样的影响,甘心随大流,混日子,满足现状,不求上进。他们认为反正国家实现了四个现代化,我也会分享到“四化”后的美好生活,何必那么卖力呢?我们这部影片就以两对双胞胎——容貌虽同,性格思想却有差距的兄弟、姐妹四人,构成一组颇有趣味的喜剧故事,通过生活的一个侧面向观众回答这一问题,寓学习先进、督促后进的现实意义于其中。影片拍成后,成为国庆30周年的献礼片,并获得了1979年中央文化部颁的优秀故事片奖。

《她俩和他俩》是1979年上映的,电影文学剧本发表在《济南文艺》1979年8、9月的第1、2期上。主演是高英和毛永明,两人都是当年的新秀,也都是一人兼饰二角。桑弧拍戏一向注意演员的选择和搭配,这部戏也请了韩非、仲星火、孙景璐、程之、史原、曹铎等几位有经验的老演员参加。他们的娴熟演技,为影片增色不少。

《她俩和他俩》是一部明白如话、浅显易懂的通俗喜剧,它没有多少深刻的哲理,由于我们注意了可看性和教化性,所以情节有趣,立意也正确。但在人物的刻画上,却总感到缺乏些深度和力度。后来,在《邮缘》的创作中,我们开始注意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