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性“历史”的唯心主义界定
吴炫教授高标“本体性否定”理论旗帜,视“否定”为哲学本体,并进而认为“否定”亦为历史之本体。“本体性否定”理论把“否定”确立为人之为人的基点、源泉,视基于创造性的“否定”为人类始祖告别动物界的第一行动[1]。在万物之中,人类始祖的“否定冲动”和行动把自己和其他动物相区别,实现了人类自身第一次华丽转变——这被吴炫教授视为宇宙形成以来“第一史实”。[2]在他看来,就是人类的劳动也是“第二性”的,都是“否定”冲动和行动的结果和表现。[3]因为很多动物也会使用工具进行劳动,之所以它们没有能够成为像人一样的智慧动物,关键就在于它们一开始没有进行“否定”,没有否定自己以前的行为和生活方式,还是沿袭着先前的生活,质言之没有进行自我“本体性否定”。当然,也就没有它们自己的历史进化了。
在“本体性否定”理论中,“否定”或曰“本体性否定”具有自己独特的内涵,和我们平时所理解的批判的、扬弃的、一刀两断式的拒绝不同,其基本意思为“不同”,或者说不同于先前就是一种“否定”——不同于先前的行为、革命行动、思维方式、观念意识、世界观等都会表现为“创造性”(或许可理解为创新性),从而就可以称为“本体性否定”。不唯如此,只有进行“本体性否定”才能导致“存在”的发生。存在主义哲学唯一关注的就是“存在”问题,而如何“存在”则是存在主义哲学诸流派的分界线。人如何才能存在呢?在吴炫教授看来,不是海德格尔的“敞开性”,不是萨特的“自由”,而是“本体性否定”最终实现了人的“存在”[4]。
在吴教授看来,“本体性否定”实际上就是“批判加创造性”,既是世界观,也是方法论。人能否“存在”,端赖基于创造性的“本体性否定”。在此前提下,吴炫教授进而将历史之过程(我们通常意义上对历史过程的理解)分为“历史”和“历时”两种类型,展开了其历史理论的讨论。
何谓“历史”呢?吴炫教授认为:“历史就是在时间的消耗中由无数个‘本体性否定’所构成——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世界观、不同的经典所奠定的世界文化的‘结构’,由此也得以解释。”[5]“历史”是在时间的消耗中由无数个“本体性否定”所构成的,或者说历史就是由“本体性否定”所构成的。人的“本体性否定”构成了或曰决定了人的“存在”,而这个“存在”就是“历史”的痕迹,“历史”就是由众多基于本体性否定而造成的“存在”所构成的。“人就是会‘本体性否定’的动物,人也应该就是‘本体性否定’的动物,而历史,就是人这种否定的结果在时间中的展开。”[6]“否定的结果”就是人的“存在”,其在时间中的“展开”也就成为了“历史”的主体。
吴炫教授对于“历史”之界定殊异于学术界的通常理解,主要是突显“本体性否定”在历史中的地位和作用。“本体性否定”构成了“历史”,历史就是本体性否定之事实所串联起来的轨迹。同时,他将非“本体性否定”的历史过程视为“历时”——凡是非“本体性否定”的时间消耗都属于“历时”而不属于历史。“历史”一定要和“本体性否定”联系在一起。用哲学的观点来比附的话,“历史”就好比是哲学中所讲的“存在”,一种有价值、有意义的“存在”;而“历时”就是非“存在”,最多算是“生存”,是一种价值不大或曰无价值的时间消耗。“人类开始了自己的历史之后,也有选择‘非本体性否定’‘非创造性生活’来消耗自己的时间。”[7]这个过程就是“历时”——庸众大都是没有能力进行“本体性否定”的人,其时间“消耗”过程,或曰经历过程就不能成为历史,不能称为历史,而只能称之为“历时”。
吴炫教授将人类时间的消耗分为两类——“历史”和“历时”,从而全面展示了自己对于历史发展的认识,并构建了自己的历史理论,或许叫另类的历史理论——一位文艺理论学家从哲学角度探究历史发展脉络所形成的史学理论。历史学界可以轻视其学术价值,但是不能忽视其存在,不能忽视这种理论主张。历史学的殿堂招来了非史学专业研究者涉足,这或许是史学界的幸事而不一定看成是史学的悲哀。关于“历史”与“历时”问题的讨论,我们将另文讨论。这里,我们先要明了吴炫教授将“历史”与“本体性否定”理论联系在一起,简言之,在他看来“本体性否定”即“存在”,而“存在”即“历史”。我们先从这个角度予以分析。
吴炫教授将“历史”与哲学上的“存在”问题紧密相连,带明显的功利主义色彩,也有英雄主义历史观。吴炫教授自信地认为“个体”是否具有“本体性否定”冲动与行动决定了人能否“存在”问题,因此也就决定了人是否拥有自己的“历史”,决定了人类自身是否具有“历史”。这种观点实际上存在一个先在的预设:只有部分人才有“本体性否定”能力,才能保证其自身的真正“存在”;连带着才有自己的“历史”。人类群体也不是都永远保有“本体性否定”能力,比如爱斯基摩人、古代中国都曾丧失过这种能力,导致自身“历史”的不存在,而只有“历时”[8]。在吴炫教授看来,历史属于“存在者”,属于具有“本体性否定”能力的成功者,属于胜利者。凡是哲学上所讲的非“存在者”都没有历史,因为他们是非“存在者”只能有无价值、无意义的“历时”,只是时间的消耗、时间的浪费。
在吴炫教授看来,或者说就“本体性否定”理论来讲,“历史”是存在者的历史,也只有存在者才有“历史”。“历史”就是具有“本体性否定”的存在者即成功者的“专利”,对于人类来讲也是十分奢侈的事情,当然也是很荣光的事情。至于庸众则只好与之相区别,只有时间的徒然消耗、徒然浪费了,只是“历时”,只是无意义地度过时日罢了!这种观点与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相去甚远,从根本上否认群众对于历史的贡献,显示出唯心主义的英雄史观,深层次上还有成王败寇的功利主义色彩。
吴炫教授通过“历史”的判断、界定,实际上是为改革开放过程中的成功人士唱赞歌,为精英群体张目,反映了某种历史和现实的真实性,只是一旦过分宣扬这种论调,会极大地伤害大众群体,也不利于全面客观地认识人类历史的发展——改革开放固然仰赖具有创新精神的改革前锋、先锋们,有赖于他们敢于吃螃蟹的精神,但是改革大业也极大地依靠各行各业全体民众的集体努力,才能有今日中国之局面,就是所谓不入流的农民工群体,就是缺少创新的农民兄弟(吴炫教授认为农民群体的劳动具有重复性缺少创造性因而难以获得尊重,表现为非存在),无一不书写着当代历史的新篇章。
吴炫教授将“存在”和“历史”相连,带有极大的主观性,表现出主观唯心主义的色彩,其根源也在于其“本体性否定”理论本身就是主观唯心主义,反映在历史问题上也就难免有这种倾向性了。由于吴炫教授将“历史”与基于本体性否定的“存在”相连,而“本体性否定”在吴炫教授这里又只是少数人之事情,是少数具有“本体性否定”冲动与行动之人的事情,因而,“存在”是一件奢侈之事,“历史”也是少数人之事,大众只有“历时”而没有“历史”,类同动物,难以获得尊重。如此看来,吴炫教授对于“历史”的界定就存在着反大众的思想因素,存在不健康的因子,这不但不与事实相符,还与自由平等、理性民主等现代观念相背离,与新时代和谐社会建设也是南辕北辙。这种存在性历史观与历史真实相去甚远,也与当代流行的社会史研究关注社会底层、边缘群体的做法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