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动力”方面的新“英雄史观”

二、“历史动力”方面的新“英雄史观”

在历史发展动力问题上,向来就有唯心主义历史观和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分野,前者认为历史发展的动力是人的思想、观念意识,后者认为人类历史发展的动力是客观的物质的力量:人民群众是历史发展的力量源泉,而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运动是社会发展的内在动力。

人的因素和物质因素等综合因素合在一起推动了人类历史的前进,即“合力”推动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这是我们在历史发展动力问题上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我们认为人的因素和客观因素之合力推动了人类历史的发展庶几不会离真理太远,至于人的因素本身也应该包含作为思想动物的人所应有的思想意识成分,这也是不容忽视、不容否定的事情,即我们不能排除人主观因素对于社会历史发展的推动力。一切都取决于“合力”要素的全面、真实把握。如果一味强调人的主观因素就会落入主观唯心主义的泥潭;如果过于强调客观因素,也难免陷入实证主义的窠臼。当然,我们似乎很难避免“主义”的嫌疑,难免存在自身理论的局限性。笔者以为,吴炫教授基于本体性否定理论的历史观就存在主观唯心主义的局限性,这也可以从其“历史发展动力”观方面予以考察。

吴炫教授认为,历史即意味着在时间进程中人类有“创造性变化”,历史本身就体现出进步性,否则就是“历时”,因此凡是谈到“历史前进”“历史进步”的问题都是同义重复,历史即意味着进步、前进,所以我们在讨论“历史前进的动力”的时候实际上就是在讨论“历史的动力”。[9]历史体现出创造性,体现出基于本体性否定的“存在性”,因此也就需要在“存在性”意义上考虑“历史的动力”问题。

吴炫教授论说道:“是英雄创造历史还是奴隶创造历史?这是传统史学在关于‘历史的动力’问题上一直有争议的话题。在我看来,这种争议无法统一的疏漏之处,正在于这不仅因为我们事实上很难说清楚斯巴达克和陈胜、吴广究竟是英雄还是奴隶,辛亥革命推翻帝制的功劳究竟属于孙中山还是属于中华民众反对封建帝制的一种意识自觉,而且更主要地在于:当英雄和奴隶如果都缺乏‘本体性否定’的时候,所谓的‘历史前进’和‘历史进步’,很可能只是推翻了统治者而已。”[10]

显然,吴炫教授否定了英雄创造历史的说法,也不赞同奴隶创造历史,将二者一般地排除在“历史的动力”之外,“当英雄和奴隶如果都缺乏‘本体性否定’的时候,所谓的‘历史前进’和‘历史进步’,很可能只是推翻了统治者而已”。在吴炫教授看来,历史中的奴隶起义、农民起义、英雄造反如果不与“本体性否定”相连,即没有创新思想及其新的制度性诉求,则其行为都是非存在的行为,不构成历史,更遑论历史的动力呢?历史的动力是“本体性否定”,是基于先祖告别动物界的“本体性否定”,自己重新选择一种新生活!奴隶、农民不能担当这样的角色,就是历史中的英雄也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幸运,质言之,改朝换代的草莽英雄不一定都能进行“本体性否定”,不一定能进行政治体制的革新和新的追求,当然也就谈不上推动历史发展,也就不构成历史的动力![11]

历史的动力既不是英雄,也不是奴隶,那么,历史的动力该是什么呢?吴炫教授举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例子并引用恩格斯关于时代“需要”的经典论述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恩格斯说“每当需要有这样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如凯撒、奥古斯都、克伦威尔等等”[12]这句话的时候,我理解的意思是恩格斯并没有将历史的动力归结为杰出人物,而是因为杰出人物突出地体现或代表了时代的一种“需要”。这一“需要”,既是英雄的需要,也是民众的需要。也即在这一“需要”面前,本不应有英雄和奴隶之分。英雄,确切地说只是这个时代渴望确立自己存在的人实现自己目的的手段;英雄自身的存在性,只不过是在和民众的比较中因为引导和促进了这种需要的实现而被历史文本以价值形态记录下来。对历史而言,它首先关心的是这种“需要”本身,记录的也是这种“需要”从产生、发展到实现的全部过程。这一“需要”具体地说就是英国人民对斯图亚特封建文化的具有“本体性否定”意义的革命中所展示的“制度之创造”。也即英国人民的存在性在17世纪中叶是以体现了对封建文化的性质改造表现出来的。这种改造现有体制的冲动才是英国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13]

时代“需要”是历史发展的动力,这是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认可的。具体到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来讲,其时代需要就是“英国人民对斯图亚特封建文化的具有‘本体性否定’意义的革命中所展示的‘制度之创造’”。看来,吴炫教授是接受了恩格斯的观点,然而,他又说:“这种改造现有体制的冲动才是英国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14]我们怎么理解呢?

时代“需要”和依据需要的“冲动”之间有无界限呢?前者应该是客观存在的,而后者带有人的主观因素,说的是人们的意愿。到底哪一种是历史的动力呢?吴炫教授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的。从“本体性否定”理论来讲,显然,吴炫教授认为“改造现有体制的冲动才是英国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也应该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至于“时代需要”在这里是虚设的一个环节,并不具有历史动力的真实含义,因此,吴炫教授历史动力论也与马克思主义历史观划清了界限。其历史动力观带有主观唯心主义历史观的浓烈色彩,视基于本体性否定的“冲动”为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这无疑夸大了人本能的历史动力作用。

在吴炫教授看来,历史就是基于“本体性否定”而表现的冲动与行动的结果!这在历史实践中到底有几分真实很值得探讨。无论是资产阶级的革命者还是无产阶级的革命者,其参加革命活动的动机应该是很复杂的,能够自觉意识到“时代需要”从而追求自我的存在性的人怕是不多,基于“本体性否定”而表现出“冲动”如何才能构成历史的动力呢?

吴炫教授表面上拒绝英雄史观,也拒绝奴隶创造历史的观点,认为“‘历史的动力’从来不是从‘哪一部分人’那儿来的”,同时也指出历史的动力“也不是从‘所有的人’那儿来的”[15]。这就拒绝了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观点,实际上他还是主张英雄史观,不过这里的“英雄”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智勇双全的人物,而是指具有“本体性否定”冲动与能力的人。在吴炫教授看来,历史是由少数具有“本体性否定”冲动与行动能力的人——特殊英雄群体所创造的,其改造旧制度的冲动和行动决定了其具有“存在性”和“历史性”,使他们属于历史。至于非“本体性否定”的时间消耗者(即缺少“本体性否定”冲动与行动的大众)只有“历时”[16],只是徒然地浪费时间,因为缺少基于本体性否定的创造性、批判性,连自身的“存在”问题都没有解决[17],更遑论历史之创造呢?!当然,历史动力序列中也就没有了这些人的身影了,这样,大众就被排除在历史动力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