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现代病的“增长偏执”

作为现代病的“增长偏执”

融入城市文化意味着消费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为了支撑日益丰富的消费生活,当然必须增加收入。因此,人们如何看待生产和劳动这组活动之间的关系便显得尤为重要。

在我看来,近代化的过程中存在这样一个原理:人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并且在消费这些东西的同时社会身份也会得到提升,这是推动人们劳动意欲高涨的核心动力。不过,对于近代性的劳动意欲出现的原因,还有以马克斯·韦伯为代表的另一种观点。韦伯认为,促使人们工作的根本动力来源于宗教上的强迫观念,也就是在世时如果不努力工作的话,可能就无法得到上帝的救赎。我觉得这种观点有一定道理,但这种信念也存在于天主教信徒群体中,在中世纪的社会中就已经出现,所以韦伯将其由来归为新教,特别是英国清教徒的思想,委实有些过了。其实现实并非像韦伯所说的那么复杂,用桑巴特式较为通俗的说法就是,想穿漂亮的衣服,想讨女孩子欢心,就必须为此而工作。

但是,有关为什么会出现生产性劳动的讨论历来是资本主义发展史中的基本问题。那么,所谓资本主义究竟是什么呢?日本的传统历史学由于受到马克思主义的强烈影响,大多数学者都是以阶级对立为基础进行思考的。

阶级对立的问题现在也是存在的,并且贫富差距在小泉首相的改革实施之后进一步扩大了。我们一提到美国,就会想到那是一个充满“美国梦”的美好社会,诞生了很多富翁,棒球选手的年薪也和日本相差悬殊。但当飓风光顾时,无数美国人没有上过保险,没有用以逃难的汽车,更没有存款,这些现在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这也是一个奥巴马总统想要推行明显合理的、旨在扩大公共健康保险的覆盖群体的改革,却遭到几乎一半国会议员反对的“奇怪的国家”。

姑且不论阶级划分有没有道理,产生如此巨大的贫富差距,当然可以说是一个严峻的问题。但我们现在所面临的另一个问题是,无论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继续这样发展下去资源问题要如何解决?另外也有人担心,如果所有中国人都和日本人吃一样的食物,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或者对环境会产生如何影响等问题。

乍一看,这不是资本主义固有的问题,本质上是经济增长的问题。但是我认为,所有人都必须过上比过去更好的生活,这就是对资本主义在另一种内涵上的定义。而且,最近一些年的事实也证明了,如果以促进经济增长为目的,资本主义比社会主义更有效。但是,如果以各国都得到充分发展,即以所有地区都成为世界体系中的“核心”为前提来思考的话,那么地球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必须长期保持经济增长,增长率不能是零,负数就更不用说了。但这样的想法好像是有问题的。如果祖父生活的时代和曾祖父的时代不能停滞于同一生活水平,那么就意味着医学、数学、科学技术、艺术等社会各方面都必须有所发展,由此,我们的社会便将发展和增长当成了理所当然的前提。但将这个理论套用到全世界,就会出现破绽,这会导致资本主义及支撑其发展的科学技术中得到广泛认同的“经济增长崇拜”问题。

尽管如此,经济学却很少触及这些根本问题,似乎只考虑如何使经济加速增长。人类必须进步、成长,必须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这种想法已经成为一种强迫观念,所以我说这是一种“增长偏执”。科学技术领域基本也和经济学界一样,顶多也只是提出了“可持续发展”之类的口号,而且归根到底“可持续发展”这个说法怎么看都像是自我矛盾。

这种单以经济增长为目的的观点或者可以称为“增长偏执”的心性,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我们近代世界体系的基本理念。与其他的世界体系相比,我认为近代世界体系的特色就是带有强烈的扩大和增长的观念。那么,这种思考方式是从何而来的呢?我想试着从尽可能多的方面进行综合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