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审辩式思维的学术共识

一、关于审辩式思维的学术共识

20世纪90年代,鉴于关于“何为审辩式思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美国哲学学会面向哲学和教育领域的专家,运用德尔菲方法对“何为审辩式思维”进行了研究。

德尔菲方法又称专家规定程序调查法,是社会科学研究中经常使用的一种有效的研究方法。该方法主要由调查者拟定调查表,按照既定程序,以函件的方式分别向专家组成员进行征询,而专家组成员又以匿名的方式通过函件提交意见。经过多轮反复征询和反馈,专家组成员的意见逐步趋于集中,最后获得具有共识的集体判断结果。

此次研究的调查对象包括46名相关领域的权威专家,共进行了6轮反馈修订。

研究结果表明,相关领域的专家们就“何为审辩式思维”达成的共识是:审辩式思维是有目的的、不断自我调整的判断。这种判断表现为解释、分析、评估、推论,以及对做出判断所依据的证据、概念、方法、标准和其他必要背景条件的说明。审辩式思维是最基本的探索工具。因此,审辩式思维是教育的解放力量,是个人生活和公共生活的强大资源。审辩式思维不只是一种良好的思维能力,它是无处不在的、自我调整以适应环境的人类现象。

理想的审辩式思维者通常具有下列特质:好问,见多识广,信赖理智,思想开明,灵活,评价时保持公正,直面个人偏见,谨慎判断,三思而行,能够理解问题所在,有条理地处理复杂事物,不懈地查找相关信息,理性地选择判断标准,专注于探索,在主客观条件允许的范围内精益求精。

审辩式思维的发展包括认知技能和人格气质两个方面,后者不仅是持续钻研的动力,更是理性和民主社会的基础。

这项研究认为审辩式思维包含“认知”和“气质”两个维度。在认知方面,包括6项核心认知技能和16项子技能。

关于6项核心认知技能和16项子技能的具体描述如下。

核心技能1:解释。对于广泛领域的各种经验、情景、事实、数据、事件、判断、约定、信仰、规则和准则,能够理解和表达其意义和内涵。

子技能1:归类。以适当的方式对经验、情景、信仰、事件等进行描述,将其纳入适当的类别或框架。例如,不带偏见地认定问题及其特征,以有效的方式对信息进行分类,就特定情景下取得的经验提供可以理解的报告,使用适当的分类方式对数据、发现、评论等进行归类。

子技能2:意义解码。对对象进行检测、关注和描述。对象可以是信息内容,也可以是情感意愿、指示性功能、意图、动机、目标、社会意义、价值、观点、规则、程序、准则,以及由约定的交流系统表述的可推断的关系,它可以是语言,也可以是社会行为、图表、数字及其他符号标记。例如,通过提问来推断或描述一个人的目的,领会一定社会情境中的某个特定表情、手势或肢体动作的意义,理解辩论中的反讽和夸张的问题,解释那些以一定的手段、形式表述或展示的数据。

子技能3:意义澄清。以限定、描述、比喻或形象化表达的方式对对象的文本意义、通行意义或倾向意义进行重述或澄清。这些对象包括词语、观点、概念、陈述、行为、数字、图表、符号、规则、事件、仪式等。以限定、描述、比喻或形象化表达的方式消除可能存在的歧义、含混、模棱两可等,设计合理的程序来消除这些歧义和含混。例如,在保持原意的基础上以不同的词语、表述对一个人的话进行重述,举例说明一个观点,清楚地区分两个不同的概念,从而消除表达中的歧义等。

核心技能2:分析。确认对象之间预期的或实际的可推断的关系。这些对象包括陈述、问题、概念、描述,以及其他表达信念、理念、判断、经验、原因、信息或评论的呈现方式。

子技能4:观点检测。判定在论证、推理或说服的情景中不同表达所起到的作用或可能起到的作用,定义术语,对观点、概念或陈述进行对照比较,确认问题所在并判定构成问题的各个组成部分、各个部分之间的关系以及各个部分与整体的关系。例如,确认某种措辞易于得到听众的同情,并使某种观点获得支持,仔细检查关于问题解决方案的种种意见之间的异同,尝试将一个复杂问题分解为若干个相对比较容易解决的小问题,定义抽象概念。

子技能5:论证确认。判断一组陈述、描述、问题或图表对某种观点能否提供支持或能否构成反驳。例如,给定一段话,判断在上下文背景中它的发表方式和发表地点是否暗示了某个观点,是否对某个观点提供了支持;根据报纸中的一则社论,判断作者的观点,判断他对某种观点持支持还是反对态度;给定一则商业声明,确认在为其提供支持的理由中包含了哪些预先的要求。

子技能6:论证分析。当一些理由被用于支持或反驳一个命题、评论或观点的时候,需要确认并区分:①主要结论;②支持主要结论的前提和预设;③支持前提和预设的前提和预设;④其他的隐含推理因素,包括一些中间结论、隐含假设等;⑤论证的整体结构和论证链;⑥所有论证可能涉及的因素以及这些因素对于论证所产生的背景作用。例如,给定一段简短的论证,或者一篇关于引起争议的社会问题的立场文件,确认作者的主要观点,确认作者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所提出的理由和前提,确认这些理由和前提的背景信息,确认作者论证过程中的关键假设;当论证中存在多个推论过程和存在支持特定结论的论证链条的时候,使用图表的方式清晰、形象地展现论证思路和推理过程。

核心技能3:评价。评估相关陈述的可信性。这些陈述一般描述了感知、经验、情境、判断、信念或评论;评估相关的陈述、说明、提问或其他形式表达之间实际或可推断的关系的逻辑强度。

子技能7:命题评估。识别那些与评估信息来源可信度相关的事实,对特定情境中问题、信息、原则、规则和程序性指令之间的关系进行评估,对各种有关经验、情境、判断、信念或评论的可接受性、可信度和真实性进行评估。例如,识别那些使得某人成为特定事件可信的目击证人或特定话题的可信权威的事实,判定在特定环境中根据特定原则做出的决定是否可行,根据已知事实和合理推断判断特定命题的真伪。

子技能8:论证评估。判断一个论证所包含前提的可接受性是属于真(演绎确定)还是似真(归纳判断),判断这种可接受性是否证明了该论证表述的结论;预料到可能的质疑和反对,评估这些质疑能否实质性地削弱论证的结论;判断论证是否基于可疑或可议的前提假设之上,并评估这种不确定性对结论可信性的影响程度;判断推论是合理的还是错误的;通过判断前提和假设的论证效力来确定论证结论的可接受性;从预期结果能否实现的角度对论证结论的可接受程度进行评估;评估可能的补充信息将在多大程度上加强或削弱结论的强度。例如,给定一个论证,根据其赖以建立的前提,判断其结论是属于确定性结论还是一个具有很高可能性的或然性结论;发现形式化的和非形式化的谬误;评估一个质疑的逻辑强度;评估类比论证的质量和适用性;评估一项假设检验或因果推理的逻辑强度;判断一个推论与当下面临的问题是否有关、有用或有意义;判断一项新信息能否有力地支持或证伪一个观点。

核心技能4:推论。识别并确认那些获得合理结论的必需要素;提出猜想和假设;考虑相关信息,根据事实、陈述、原则、证据、判断、信念、评论、概念、描述、提问等导出结论。

子技能9:证据查证。识别出需要得到支持的前提,构造一个收集支持信息的策略框架;理解对一个观点、难题、理论假设或陈述而言,哪些信息对于做出选择是重要的,理解这些信息的价值,理解这些信息的可接受性和普乐好性(plausibility),并且可以制定出获取信息的适当调查策略。例如,为了有力地论证自己的观点,判断哪些背景信息是有用的,并制订出获取这些信息的计划,力求就能否获得这些信息做出明确判断;一旦判定某种缺失的信息对于决定一个观点是否有合理性是有意义的,提出一个能揭示该信息是否可获取的计划。

子技能10:猜测替代方案。为解决问题制订多个备选方案,对一个问题提出多种可能的推测,对一个事件提出备选假设,为实现目标提出各种不同的计划;拟定前提,提出各种不同的决策、立场、政策、理论或信念导致的可能后果的范围。例如,针对一个与技术、道德或预算有关的问题,提出一套包括多种候选方案的解决办法;给出一组关于解决问题的优先次序的建议,并说明各个不同的优先次序会带来的困难和收益。

子技能11:导出结论。采取适当的推理模式,决定对待一个问题的立场、意见或观点;根据一组关于事实的陈述、描述问题或其他表现形式,以足够的逻辑强度,推导出它们的推理关系,以及它们支持、证明、暗示或必需的结果或前提;有效运用各种次级推理方式,如类比、计算、辩证法、科学验证等;根据已知的确定事实,判断哪些结论可以得到最强的证明或支持,哪些结论难以被接受,哪些结论不属于普乐好的一项。例如,借助科学实验和统计分析的方法验证或证伪某一经验假设;对于一项争议,充分考虑各种互相冲突的意见和各自依据的理由,收集相关信息,形成自己的看法;根据预设的规则演绎基于公理的定理。

核心技能5:阐释。说明自己的推理结果,从证据、概念体系、方法论、评价标准和问题背景等多种角度评估导出结论的合理性,以有说服力的方式呈现自己的论证推论过程。

子技能12:说明结果。准确地陈述、描述或展示自己的论证结果,以便分析、评估、推导和审视这些结果。例如,说明持有某一观点的理由;为了将来的使用,记录当下对一些重要的、复杂的问题的想法;陈述自己的研究发现;表达自己对于一件艺术品的分析和判断;陈述自己对具有现实紧迫性的问题思考后的意见。

子技能13:过程判断。展现自己在解释、分析、评估或推论的过程中使用的证据、概念体系、方法论、评价标准和问题背景,从而使自己和他人都可以准确地记录、评估、说明或判断这些论证过程,并补救执行过程中可能存在的瑕疵。例如,保留整个过程中各个步骤的完整记录,这可能是一个漫长而困难的过程;解释自己在数据分析过程中选择某一统计检验方法的原因;说明评价某一文献的标准;当一个概念的清晰界定在进一步的讨论中非常重要的时候,解释自己对这一重要概念的理解;说明使用某一给定技术的先决条件已经得到满足;报告以合理方式做出决定的思路;设计图表来展示作为证据的定量信息和空间信息。

子技能14:展示论证。说明接受某一结论的原因;从推理判断、分析判断、评估判断所采用的方法、概念体系、证据、标准及语境的适切性等各个方面回应异议。例如,撰写论文为某一立场、政策辩护;预估可能的反对意见并做出适当的回应;对个人非常关注的问题,提出正反两面的证据作为对自己或他人思考的辩证性证据。

核心技能6:自我调整。自觉地监控自己的认知活动,监控这些活动中包含的要素和活动的结果,注意分析和评估自己在这些活动中的推理判断过程,对自己的推理过程和推理结果进行质疑、确认、验证,并及时纠正。

子技能15:自省。反省自己的推理过程,确认论证结果的准确性以及认知技能运用的正确性;以元认知的方式对自己的观点和推理过程进行客观、审慎的自我评估;判断自己的思想在多大程度上受到知识不足、成见、偏见、情感等妨碍认知客观性和合理性的因素的影响;对自己的动机、价值观、态度和兴趣进行反省,确保自己在进行分析、解释、评估、推论和表达的时候,能够保持公平、公正、全面、客观、尊重事实、尊重真理、尊重理性。例如,考察一个人在对待有争议的敏感问题时,是否会受到个人偏见和私利的影响;反思自己的研究方法和计算方法是否存在误用和无意的失误;复查原始资料以保证未遗漏重要信息;对构成观点的事实、意见和假设的可接受性进行确认;对导出结论的理由和推理过程进行检查和确认。

子技能16:自我纠错。当发现错误或缺陷的时候,设计合理的程序对错误进行修补和纠正。例如,如果在自己的工作中发现了研究方法方面的错误或事实上的缺陷,立即进行修正以改正错误,并检查是否需要对基于这些有缺陷理据之上的立场、结论或意见进行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