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分阶段整理
(一)土改的基础和背景
1.土改前的家庭基本情况
(1)人口情况
我叫贺家伟,1931年11月出生,出生于永新县怀忠镇茶源村台塘组。小时候在村里跟个先生念了一两年的私塾,后家境贫穷被迫辍学,就一直在家帮父母种田。国民党的时候要天天来抓壮丁,要抓去当兵,所以村里的小伙子往外面逃。1948年的时候,我那时候还比较小,个子比较矮,所以他们就不抓我,否则我怎么可能不跑出去躲避?只要被他们看到,如果第一次不抓你,那么之后他们也就不会抓你了。那时候抓壮丁的就是怀忠乡政府的人。乡政府有兵,怀忠一个乡二三十个兵还是有,那些兵到各个保里去抓,由那些保长带路,保长肯定对每家每户的情况比较熟悉,而且对每家每户的男丁的年龄都记录在册,今年你可能没有达到当兵的年龄,但明年如果到了,他们就会带人来抓。那时候保长的权力很大,相当于现在的村委书记一样的,他说要抓谁就抓谁,所以平常大家不敢得罪他,逢年过节还要给他送点东西,到时他可能就会帮你说点好话。
解放后,我就当了民兵,民兵主要是维持秩序,站岗放哨。那时候是全民皆兵哇,刚刚解放,社会就要人来维持安定,防止坏人来捣乱。当时只要达到年龄的年轻人都要去当民兵参加训练。
我哥哥土改之前去中学读书了,去读书了就不用怕抓壮丁了,因为当时也规定了学生到了学校就不会让他去当兵,也不会有人去学校抓壮丁。
土改前我家有六口人,我父母、我们三兄弟,还有我一个妹妹。
(2)劳动力情况
劳动力就只有我父母两个人,我们那时候还不懂事。我哥哥那时候去读书了,也不经常在家。
2.土改前的家庭经济情况
(1)经济状况
土改前家里就是做田,天天在泥里做事。
(2)生活来源
解放前没有去打点零工,赚一点零用钱,那个时候每一家都很穷,哪里有钱来建房子?那时连吃的都没有,哪里还有钱来建。那时住的都是一些矮屋,能够有一栋青砖建的房子那就属于是有钱人家。
当时也没有去搞什么副业,搞副业又没有本钱,谁还有心思去想那个事,能够吃上饭就不错!搞副业,就是养一些鸡,养一些鸭,但是没有粮食,怎么来养?家里就是靠养了一只猪,自己养的猪哪里自己敢吃,只有到了过年杀年猪的时候,自己家才留下几斤猪肉来过年,平常时不敢去买肉吃的,把猪杀了之后就有点钱,作为平时的开销。
(3)生活压力
土改前的生活压力非常大,没有吃的,也没有衣服穿,衣服破的都快要露出腚了。家里穷,还要给国民党交粮交钱。除了给那些乡公所交粮食,家家户户还要给他们交钱,要交保甲经费,修建村公所的花费,还有那些保长、甲长的日常开支,那时国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哪一样不是向我们老百姓拿钱!
当时家里也不敢去借钱,哪敢去借?借了什么时候去还?就怕还不起!再说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钱,去向谁借?除非遇到疾病或者其他大事的时候,才会去那些地主家借一点,但一借就会马上还的,就怕拖了更还不起。
3.土改前的土地经营情况
(1)自有土地
解放前我们村里人很少有田,这片农场里的田解放前都是茶源村的,你要知道当时茶源村的两个地主势力非常大,连我们台塘的田都被他们占有了,那地主田非常多。
我家那时候田就很少,大概就只有两亩多点田。那两亩多地都是祖田,世世代代留下来的田。
那时一亩田还只能平均打到二三百斤谷子,好的田也可以打到六七百斤,不好的田就只能打到二百多斤。因为没有肥料,就靠自己家养的猪、牛留下的粪便还有人的粪便来做家肥。一亩地就只能打二三百斤粮食,肯定不够一家六口人吃。一年十二个月只有八个月才能吃到米饭,其他的时候就只能拿番薯、南瓜来充饥。粮食没有了,就用南瓜、番薯来充饥,把它们剁烂之后混着吃。在旧社会,南瓜和番薯可是救命的好东西。到了连这个[28]都没吃了,那就要去别人家借粮吃,借一百斤就至少要还二十斤的利息,连本带息就要还一百二十斤,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别人家借粮食的。老百姓借了还不起,就利滚利,利加利,被高利贷拖得翻不了身。我小的时候吃南瓜、番薯是吃的多,有时候一个月碗里就看不到一粒米,天天吃番薯、南瓜,早上吃,晚上也吃。
当时要给国民党交公粮,当时由那些保长甲长来监督每家每户都要去粮管所交粮食,一亩田大概就要交二三十斤谷子,主要是交粮食,要自己担到粮管所去,一般也不要现金,再说自己家里也没有钱。
(2)租佃情况
家里没有粮食吃就要去田多的人家去租,我家当时租的比较多的是上台塘的刘秃子的田,他家田比较多。但租的田也不是什么好的田,也打不了多少谷子。不好的田就只能打到二百多斤的粮食,其中要交一半给地主家,自己一年四季都在田里劳作,干死干活就是为了糊口饭吃。我家有的时候租的田多,有的时候就租的田少,多的时候租四五亩,少的时候就只有两三亩。这就要看那些有田的人家有没有很多人去他那租,如果去他家租的人多,那就租到的田也少,去租的人少,当然你就可以多租一些。
租了他们的田就要还租,地租大概就是一亩田要还一百斤谷子,这一百斤谷子还算比较少的,有的人家租了要还一百五十斤。
如果今年遇到了天灾,没有打到粮食或者粮食不够完租,那就算你倒霉。如果没有打到粮食,那你就和那家主人说点好话,让他宽限明年再还,如果打到的粮食比较少,你就是宁愿不吃也要把租子还了。不过再没有粮食,还地主的粮食还是有的,只是到时自己也就没吃了,自己平时就只能煮粥吃。就算自己没吃,也要把他的粮食还掉,否则下一年他就可能不会把田租给你。
(3)牲畜和农具
我家当时也养了一头牛,养牛是要用来耕田,牛是我和我们村其他四户人家合养的,自己家没有能力买得起一头牛。没有牛的人家就只有到其他人家去借。当时家里也有犁和耙这些农具,这些东西肯定是要置备齐。
(4)生产合作
当时我家就只有我爸爸妈妈两个劳动力,只是自己的田也少,租种的田也不多,所以也可以忙得过来,也没有和人家换工。
(5)庙田
土改前,我们台塘村也有庙田,不过庙田不是很多,总共也就是只有三四亩,平时也有人来管理这些庙田。我家当时没有租过庙田,之前如果庙田被其他人租到了,以后年年都是他们来种。那个时候很难租到庙田。这个还是会看关系的,如果你和族里的族长关系比较好,那你就可以年年租得到庙田,如果和族长关系一般的话,那就没有你的份。村里人人都想去租庙田,因为庙田是本村的,而且利息也比较少。如果你去租别人家的田,一亩田可能就要还一百斤,但租庙田那就只要还八十斤就可以。
庙田租出去之后,收到的粮食就有人专门来管理。等到农历七月十五鬼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烧包烧钱给逝去的亲人,然后到庙里进一炷香。只要到庙里进了香,那你就可以到庙里吃一餐,到了冬至节的时候,上了六十岁的老人就可以来庙里吃一餐,收到的粮食就是这样吃完的,平时的话就不会拿出来的。
4.土改前的社会交往情况
(1)租佃关系
如果家里没有粮食吃了,也会去担生谷吃,就是借一百斤就至少要还二十斤的利息,连本带息就要还一百二十斤,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去别人家借粮食的。如果还不起,就利滚利,利加利,不断地加上去,加到最后都记不清数字了。还不起,就用自己的田来抵掉哇。要不怎么说我们一般的老百姓连田都没有,怎么还可以过得好?
(2)农户关系
土改前,村里人之间生活的差距不大,我们村里那时没有几家人有田,都是靠租人家的田为生,生活就是只能糊个嘴[29],都穿得破破烂烂。
(3)宗族关系
我家和宗族的成员关系也一般,那个贺氏宗祠就是我们姓贺的人家修建的,平常也就是相互帮一下忙,其他的也没什么。如果家里遇到困难的时候,也得不到宗族的一些救济,那时你有吃没吃,跟其他人也没有太大关系,家家户户都是一个样,我给你吃,可能我家就要饿肚子,所以也管不了。
5.土改前的土地观念
(1)对土地的愿望
我家当时也没有买过地,家里当时很穷,哪有钱去买地,这想都不敢想。就算想买,那也要别人愿意卖,也不能强逼人家卖。
(2)对土地的看法
那些地主或富农有那么多地,拿到现在来就是不合理,但在当时也合理,有钱当然可以多买些土地,这样也是可以多弄些粮食吃,这也没有错。
(3)对土改的反应
我是1950年下半年听说要搞土改了,当时还是非常开心的,搞土改,家里就可以多分到几亩田了。
(二)土改的过程和经历
1.访贫问苦,扎根串连
(1)工作队进村
1951年上半年开始搞土改。上面也派下来了土改工作队,他们一来就开会。我们茶源乡来了四五个,我们台塘村就分了一个来。那时土改工作队员都是县里派下来的,都是本地永新人,没有外县的人。
(2)土改宣传
那时土改工作队有召集农会的干部来开土改政策宣传的会议,当时经常开会,有时一开就开几个小时,还有开到晚上一两点的。他们主要是解释土改的政策,还有怎么进行土改,然后听农会的干部讲台塘村的具体情况,再做具体安排。
土改工作队宣传的土改政策也会公示,写在墙上让老百姓去看。但是老百姓也比较自觉,土改工作队怎么说就怎么做,全部听他们的安排。也不管听得懂听不懂,他们说的听得懂就听,听不懂的也就这样。
(3)扎根串连
土改工作队也没有到每家每户去访贫问苦,他们主要是找干部了解情况,他们时间也很紧,土改工作队经常要来几个村里跑,今天来这里,明天去那里,所以平常也是比较忙。土改工作队来到过我家一次,也是跟我谈一下土改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我当时也没有见过世面,经验少,所以也就没有说太多。
我们村里没有人去搞串连,串连不就是你去我那,我去你那,到处去跑。那些东西还不是走过场,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4)成立农会
土改的时候,我当时还是农会的主任。开始农会里就只有农会主任、农会副主任、文书、民兵队长,后面还增加了一个治保主任和妇女主任。
要成为农会的干部就是看成分,只有贫下中农才能当农会的干部。我当时是什么事情都要负责,就是相当于现在的大队书记一样,基本上什么事务都要过问一下。
农会就是处理行政事务,基本上什么事情也都要管。那时的农会就相当于现在的村委会一样,什么事情都要过问一遍才可以。上面如果有什么通知,那也要及时传达下去。
2.划分阶级成分
(1)土改成分
土改的时候,我划的是贫农,没有田没有土,还不要划贫农?全家人都是贫农成分,我三兄弟和妹妹都是跟着我父亲吃饭,肯定都是同一阶级成分。当时我们中台塘村里的人基本上都是贫农,家家户户都没有多少田。
(2)成分划分
划成分就看田地和财产,有几多田地,有几处房屋,有几件农具。然后按照相应的标准来确定。如果一家人里,平均每个人有一亩多地,也有房屋,农具也齐全,那就要划为中农。如果田少,也没有房屋,那就划为贫农。
富农和地主的区别就是剥削的程度不一样,富农就是比中农好上几倍,有几十亩田,也有几处房屋,农具也齐全,而且还会把田租出去收租,那么就要划为富农。地主那也差不多,只不过地主剥削的比富农的稍微要重一些,地主比富农放高利贷的次数和利息就多和高,地主还请人来插秧割禾,他自己又不下地做田。所以剥削得重那就会划为地主,剥削得轻一些就会划为富农。
划地主、划富农、划贫农的时候都是按照文件来划分,各个成分都是有相应的标准规定了,不能乱搞。
(3)划分结果
我们台塘村就划了刘秃子一家地主、两家富农[30],其余的都是下中农和贫农,没有人划为雇农。那个刘秃子还是一个“死地主”,他快要死了,儿子也是个傻子,天天跑到外面去捡鸡屎吃,他家也没什么东西,就是有几十亩地而已,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也是比较可怜。那些雇农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只有靠帮别人做长工来为生。
村里划成分就划了一次,而且都是农会干部划的,他们都是本村子的人,对每家每户都知根知底,所以也没有划错。
3.挖苦根,斗地主
(1)挖苦根
土改的时候也斗过地主,斗的主要是保长和地主。斗地主就是土改工作队在的时候才可以斗,开大会来审他有多少钱,有没有隐瞒藏起来了。斗的次数也不多,土改工作队在的时候才可以斗,而且斗的都是那几个人,不是地主就是保长,所以也不会经常拉去斗。
斗地主之前,先把那个地主或者保长抓来,然后要搜集材料,之后在开大会的时候要当众宣布,发动民兵来维持秩序,那时斗地主的场面很热闹。
斗地主的时候就召开过诉苦大会,农会干部或者土改工作队宣布地主或者保长的罪行,然后民兵把这几个人押上来,要他们跪下,然后就叫那些之前受过地主或者保长欺负的人家来进行诉苦。那些人就在台上讲,吃了哪个地主的亏,受了哪个地主的苦,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一个讲完接着另一个人来讲,一直讲到没有人诉苦为止。然后就喊口号,什么“打倒地主,打倒富农”“打地主,分田地”“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之类的。
那些地主保长也没有欠下血债,欠下了血债,那斗地主的时候还会饶了他们?正是因为没有血债,所以斗地主的时候就只有嘴上说,没有动手打人。欠下血债的后来不是按反革命罪拉去枪毙了?
(2)斗地主
当时也有人想打地主,但是土改工作队不允许打,民兵就会拦住不准打。我记得当时也有人揭发地主或者保长的罪行,揭发地主的罪行是会选出人来揭发,之前受过地主或者保长的苦的人就会说,某某地主什么时候霸占了我的田,什么时候要我连本带利还多少的粮食,我还不起,他就如何如何之类的。
当时也没有人敢公开给地主说好话,谁敢给他们说好话?当时阶级观念很强,共产党要贫下中农与地主、富农划清界限,当然不敢给他们说好话,就算这些地主之前对村里的人还不错,很多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也没有人暗地里给地主说好话,不关自己的事,地主被打死与我们无关,所以也不会去蹚浑水。
那些死地主不会被斗,都已经死了,谁还会去斗?
4.没收和分配土地、财产
(1)没收土地和财产
土改工作队按照土改法来进行。先把那些地主家查封,会贴上封条,然后会派专门的人进去清点物件,然后会贴上标签。清点完之后,就会把地主家的东西全部搬走,放到农会干部平常工作的地方。
(2)分配土地和财产
地主的土地和财产没收之后就开大会,把村里所有的村民召集到一起,先宣布土地和财产处理的办法,然后各家各户派一个人来抓阄,那些物资家什都已经做好记号了,你挑到哪件,你就把记号告诉农会分配的人员,然后你就可以把东西拿走。但是我们台塘村的那个地主基本上也没什么东西,就是几张桌子椅子,这些家家户户也有,所以很多人家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分配土地标准就是按人口分,一个人分到几多就是几多。
分配完了之后再开会,就是告诉大家每家每户分到土地和财产的情况,让大家知道了,才算比较公平。之后就会贴出榜来公示,如果有问题也可以及时和土改工作队反映,农会的干部来纠正。
当时我家分到了三四亩田,如果你之前租种了地主几亩地,只要你分到的地没有超过你租种地主的田的数量,那么你租种地主的田就分给你了。
不同成分之间分到的土地都一样,田地都是按人口来分的,地主和贫农都是一个样,不存在地主分得少,贫农分得多的情况,大家都是一样的。但是虽然分的田数量是一样的,但是一般不会把好田分给他们,他们分到的一般都是差田,这也算是对地主、富农的一种惩罚。
我当时没有分到牛和犁耙这些东西,牛我自己养了,所以没有分。犁耙自己也有,所以也没有分,单单就是分到了几亩田而已。
(3)分配土地的过程
只是土改的时候没有丈量土地,土改的时候还是按照之前田的大小来分配,到了1953年土改复查的时候,才重新把田的面积量过。量完之后才发土地证。
5.土改复查
(1)土改复查
1951年下半年土改结束,就搞了半年就搞完了。第二年就搞了土改复查,那也搞得比较快。土改复查就发了土地证,上面还盖了第一任县长马健的章。
(2)查田定产
复查完了之后,就搞了查田定产。好的田定的产量就高,不好的田产量定的就低一些。好田就是定了五百多斤一亩,不好的田就定了三百多斤。我们茶源乡就数台塘和厚溪定的产量高,永新县就数南乡那些地方定的产量高,南乡那里一亩好田定到了八百斤。
(三)土改的结果和影响
1.土改后的土地经营情况
(1)生产情况
土改后,分到的土地,都是种上了水稻。上面规定了田只能种水稻,其他的不能种,连油菜都不能种。分到的田地也差不多够一家人生活,到了1954年的时候又归集体了,都吃食堂了,所以也不清楚能不能够养活一家人。搞完了“大跃进”之后,上面觉得搞得不好,又才允许老百姓自家可以在自留地里种菜来维持生活。
(2)生产合作
土改之后,我家里的劳动力就多了。我父母还可以种田,我弟弟和妹妹也大了,也可以帮父母做一些农活。我平时要在农会或者茶源大队那里工作,闲时也会帮一下忙,所以劳动力还是勉强够用的。当时村里周围都搞了互助组,就是1954年这一年,我当时也搞了一个互助组,把六七户人家统一起来做田,我是互助组的组长,互助组就搞了一年,1955年就转为了初级社。互助组就是大家相互帮忙,会犁田的就一起犁田,会耙田的一起耙田,大家一起来做事,也是比较好玩。
(3)收成情况
土改之后一亩地要交三四十斤公粮给国家,公粮不是交的很多。就是交余粮交的比较多,一亩田要交五六十斤余粮,所以交完余粮之后,也剩不了多少粮食,平时没粮食吃还要去买回销粮来吃。交完公余粮之后,也勉强够一家吃,土改之后开始科学种田,所以粮食的产量也提高了。打完粮食,交完公余粮也基本上就是够自己一家人吃的口粮。
(4)生产热情
大家种地的热情比以前更高,现在是打下的粮食就是自己的,你说你不好好做田,哪里可以打到更多的粮食?
(5)土地买卖
政府严厉反对土地买卖,抓到一个就要处理一个,买卖土地是违法的事情,所以老百姓也不敢去卖土地,就算到现在也没有人敢去买卖土地。
2.土改后的家庭生活情况
(1)生活变化
土改之后,也说不清楚压力大不大,反正当时就算跟着上面的命令指示走,生活的压力也管不了这么多,平时都要去出工,能够吃饱饭就已经算最好了。
台塘村每家每户的生活差距也不是很大,走进房间里,没有值钱的东西。那个时候晚上睡觉都不要关门,家里又没有东西,哪还怕小偷来偷东西。所以当时小偷也很少,因为每家都很穷。吃也是一起去大食堂吃饭,穿的也是很普通。
(2)收入变化
那时人民公社控制的比较紧,不允许人跑到外面去。所以只能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做田,不允许去外面做生意或者打短工。
3.土改后的社会交往情况
(1)农户关系
在村中的身份地位也看不出高不高,日子也是和以前一样过,也是和其他人吃饭、工作、做田和闲聊,也没有改变什么。
我家与那些划为地主、富农的人关系也是一般,只是他们再也不敢像解放前一样对我们任意的欺负,他们现在也是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敢主动和我们交谈,看到就打一下招呼就走人。
(2)村户关系
我家也与村里的干部关系比较好,我也是农会里的干部,平常是要和他们谈事,所以肯定和他们聊得比较开。
那时社会风气也很好,基本上很少有游手好闲的人,大家都在田里做事,拔草、除虫、防水,忙得很。如果有人去赌钱,被人看到还会被抓起来坐班房,有毛主席的时候抓得很严。
4.土改后的观念变化情况
(1)土地观
土改之后分到了土地,肯定高兴。以前没有自己的土地,现在有自己的土地,而且打下的粮食还归自己,当然很高兴,要感谢共产党的好政策。
国民党“反攻大陆”这些怎么没有听过?朝鲜战争的时候就开始讲,一直讲到六十年代他还没有反攻,所以也就是吓那些没胆的人。毛泽东在的时候,谁敢来欺负我们?来一个就打一个,连美国佬都打得投降了,那还怕一个台湾蒋介石?以前都打不赢共产党,现在还可以吗?所以就是喊喊口号而已,只要我们的人团结,就永远不会被打败!
我觉得土改后分到土地的感觉与后来1980年土地承包时分到土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土改之后分到了土地,也只是能吃饱,但不允许你去做生意赚钱,到了单干的时候,不仅让你可以做更多的田,而且也可以让你去外面打工赚钱,所以大家的生活是越来越好,心情当然也是不一样。
(2)人际观
我觉得宗族内的关系也一般,虽然有宗族,但是大家也没有特别的重视宗族关系。
土改之后我还是觉得同一阶级的农民都是一家人的,当时不是说了天下农民是一家?贫下中农肯定会与贫下中农的关系比较好,那个年代这种观念还是比较强的。
(3)社会观
土改后,我到过很多地方去修水库,屏山的水库我也修过,还有芦溪濑田的繁荣水库也修过,当时修那个繁荣水库这里调了几百人去了。那个时候经常要去做这些事。修那么多的水库,主要就是为了做田方便,到了大热天的时候,没有水那些庄稼就要干死。所以水库修了就可以蓄水,供一年四季来放水做田。
(4)土改观
土改是一场运动,国家政策要这样搞,我们下面的老百姓也要跟着来做,但是生活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所以就是觉得当时太突出阶级观念了,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倒还没有放在首位,本来我觉得解放之后就应该要大力发展农业,让老百姓吃饱吃好,但是后面越搞越混乱,越搞越差,也是很奇怪。
土改对老百姓来说肯定是好事,家家户户都分到了田,只要有土地就不操心种不出粮食出来,土改的政策还是对我们老百姓是有利的。
5.土改对农业集体化的影响
(1)生产资料入社
1953年搞的互助组,1954、1955年就转入了初级社。我当时组织我们村里的人来搞那个互助组,我当时是互助组的组长。后来1956年这一年,又从初级社转为了高级社,大家统一劳作。1958年转人民公社,那时搞“大跃进”,“大跃进”就是要大家不怕苦,不怕累,人民公社统一安排劳动力,之前的高级社就相当于一个生产大队,具体的调配劳动力进行劳动,搞农业生产,就是要每个生产队去劳动。上午吹哨子统一出工,到了下午就来打工分哇,男人就打十分,女人就打八分,小孩子就是五分。就是这样算,一年下来,算你的总工分,如果达到了规定的工分数,那么多出来的工分会给你一点奖励,比如发几斤粮票、几斤肉票、几尺布票。如果没有达到规定的工分数,你就要出钱。当时要分互助组、初级社,转高级社,到最后又转为人民公社的原因是什么?就是开始是几户人家,上面的人觉得为了更加统一劳作,就要下面的老百姓从互助组转到初级社,从初级社转到高级社,人口和户数是不断扩大,规模也越来越大,范围也越来越宽。到了初级社的时候,农具和耕牛就统一归集体,统一劳动,统一吃饭。
那个时候搞集体化,要我们老百姓把自己的土地和犁耙还有耕牛都要上交集体,早在搞初级社的时候就把土地、犁耙、水车还有耕牛都交上去,家里还剩下这些都是平常要用的锹、锄头。上交上去也没有什么自愿不自愿的,上面有政策,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谁还敢去说。把犁耙和耕牛交到集体后,就会对这些东西估价,如果超出了平均的价格,那就会补回钱给你,如果低于这个平均的价格,那你还要去贷款。那个平均的价格就作为你入社的投资,到后面进行结算的时候,除去工业生产基金,除去种子费用,还除去肥料,剩下的就按照这个标准来分红,可以分到粮票、肉票和布票。那个时候就会搞分红,老百姓也可以去农村信用社贷款,当时的信用社相当于现在的各大银行。只是不同的是当时的信用社是老百姓凑钱成立的,就是每家每户凑多少钱,达到一定数目之后就会成立一个信用社。所以如果没有钱就可以在里面贷款,之后在规定的时间还清就可以。本来那个信用社就是我们老百姓凑钱成立的,当然就可以在里面贷款。凑了钱的农户,在过年的时候去信用社排队,每个人就可以领到几斤盐,这也就是算你凑钱的一点回报,后来信用社就归国家了。
那时人民公社要搞“大跃进”,浮夸很严重,上面的人就是要数字,不问具体情况,只许说高,不许说低,你报得越高,你就容易受到表扬,反之就会受到批评和指责。虽然上面有领导来视察,但地方上的干部就骗,把老百姓吓住,要他们不能告诉实情,否则就要坐班房。上面的领导到这里视察,就去其他地方的粮仓里借粮食来充数,视察完了就还回去。我记得有一次去怀忠区政府开会,区委书记在会上就说:“你们就说,各自说一下你们地方上每亩田可以打到多少斤谷子。”一开始没有人作声,那区委书记就说:“既然你们不说,那么我就给你们下指标,每亩田至少要打到八百三十斤谷子。”我心里就想,就是把我埋在田里做肥料,一亩田也打不出八百三十斤谷!所以后来就不管什么报的,反正是打不到这么多,你爱上报多少就上报多少。
当时我们县委书记说除去种子、公粮,还有四五百斤,所以应该打得到那么多谷子。哎!就是不除去这些东西,也只有三百多斤!没办法,就只有把自己的口粮都卖掉了,要不怎么会到1958年的时候饿死人?后来县里知道饿死人的事后,才允许老百姓到粮库里去买回销粮,再怎么样也不能饿死老百姓。但是县里的人明知道正确结果,那还是给上面省里作报告说,我们县里粮食大丰收,有的老百姓天天吃,一天吃四五顿,所以还撑死了好几十个人。这些人真是坏人,明眼人说出这些瞎眼的事,真是缺德!那时粮库里是有粮,但是没有人敢打开仓库去放,别人还说你们县里还有人吃得撑死了,怎么还要开仓放粮去救济?你说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么?真是笑死个人。后来县委副书记刘定芳回家探亲,看到自己母亲还有村里人吃的都是谷糠,他说,“这些怎么可以吃?不是说这里粮食多,吃得还撑死人了吗?”他母亲就说:“儿,你是不明白下面老百姓的苦,家家户户都是像我这样吃糠来生活,那些县里的人这样说,还不是你骗我,我骗你,骗到最后还是骗自己。”刘定芳听完,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来他到县里开会,就以他个人的名义把县里的粮仓打开,发下了十万斤粮食到各区,然后给各区的老百姓发粮食,这才避免了饿死更多的人。
后来运动[31]结束了,刘定芳就倒霉了,被批判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还被抓起来打个半死。把他扔进班房里坐了大概两个月的牢,后来县里又把他放出来,准备把他开除,开除党籍倒没有说,就是开除他的一切职务。但是各区的区委书记还有代表联名,力保刘定芳。县委的领导看到这个场面,没办法,就没有开除刘定芳的职务,只是不让他参加正常的会议。后来省里下发文件,就让刘定芳调到万安水电站工作。后来到万安水电站工作了一个多月,刘定芳就又调回来了,那个时候县委书记就被免职了。那个书记抓得很紧[32],那些干部怕了他,他在永新县当书记的时候,谁敢吭声?他有五虎二将,专门去处理那些受到批判的人,相当于秦始皇的儿子秦二世一样,被赵高完全控制了这个天下。他走的时候,老百姓都在路边等他,手里都拿着那个大铁钉,个个都想打死他,不打死他难以发泄心中的仇恨。后来由于他的名声不太好,所以就免去了他县委书记的职务,并且停止一切党内职务,留党察看,这个时候他也只有挨打的份。他被免了之后,大家纷纷放爆竹来庆祝,纷纷向新的县委书记揭发他的行为。后来他就被调走了,再也没有来过永新担任干部了。
“大炼钢铁”的时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部要去炼钢。当时我们是在泉塘那边炼钢铁,都是用那个黄泥筑起来的炉子,比一个房间还大。那时可以炼出钢铁出来,不过产的钢铁不多,千奇百怪的,其实炼出来的也没有什么作用,还是拿到县里的钢铁厂回炉重新去炼。炼钢就是烧炭来炼,当时要到山里去挑那个木炭来烧,旁边有一个很大的风箱,用樟树的木头做的,耐得高温,要三四个人来拉才可以拉动,整日整夜在那里炼,也可以炼出铁来,弄出来的都是铁水,一流出来就凝固了。
大家都去炼钢了,会先把稻子割完再去炼钢,公社里统一去割稻子,从官山割到茶源,从茶源割到台塘,从台塘割到屏山,割完了之后,自己的生产队各自把地里的粮食担回去。那时公家下了命令,一平二调,劳动力多的生产队就要挑出几十个劳动力到其他劳动力少的生产队,统一调配。
(2)对集体化的认识
还是单干效率高,单干做田又可以做得好,还可以多打粮食。集体做田是平均分下来的,有的人平时偷懒,最后也分到了那么多粮食,所以觉得很不好,但是人民公社的时候都是这样子,也没办法。而且集体做田时,一刻也不会让你闲下来,冬天的时候就要派去拾茅草放在田里来积肥,这些茅草积的肥还不如现在的一把复合肥料。单干就可以,忙完了就可以安心地歇着,不会天天去外面折腾。
说回来,搞集体化对农业发展还是有一点点帮助,第一,重新把田量好了,到了包产到户的时候就还是用土改时量的数目,这田是几分就几分,所以也节省了很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第二,解放初的几年,老百姓做田积极性很高,基本上不会出现没粮食吃的情况,所以为之后搞各种各样的运动打下一个好的基础。第三,就是到现在还在利用的水库,就是那个时候修的,虽然当时花了很多的心血在里面,但是现在看来也是一件造福子孙的好事,所以搞集体化还是有帮助。只是搞集体化就容易养懒人,大家出工不出力,磨洋工的人比较多,所以造成农业生产的效率比较低。
(3)对土改的再认识
把土地上交集体之后,也没有感觉到之前的土改分田到户白搞了,当时全国各地这样子搞,报纸上还有上面的领导说我们要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到时要吃啥就有啥,所以老百姓想想把土地什么的东西交上去,能够进入共产主义,那还不好吗?所以大家还是很自愿把土地、农具和耕牛交上去。老百姓觉得只要能够吃饱饭就是好政策,现在暂时吃些苦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