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分阶段整理
(一)土改的基础和背景
1.土改前的家庭基本情况
(1)人口情况
我叫陈安廷,1929年出生,解放前我家里有我阿公[1]、我爸妈、两个弟弟和一个童养媳。四岁的时候爷爷去世了,十五岁的时候爸爸也去世了,妈妈带着我们生活,但是后来迫于生计,就把两个弟弟卖给了别人家做儿子,两个弟弟都是卖到家附近的地方,其中第三的弟弟因为之后的家里也没有钱供他读书,是我一直在供他上学。我家有一个童养媳,姓邝,叫邝有兰,她比我大四岁,就是在她来家里之后,我妈妈才生的我,那个童养媳名义上是要带大了给我做媳妇的,但她在解放前就跟车头[2]一个教书的走了,那个教书的拿了五石谷子把她娶走的。土改前的时候,弟弟已经被卖掉了,童养媳也走了,我还娶了一个媳妇,叫赖六妹,是广东东石人,她去了广东的八尺,然后找人做的介绍,我们这里也有人给我做介绍,当时娶她一共花了四十多石谷子,我自己拿出了二十几石谷子,之后亲戚凑了二十多石,才把她娶回来。到土改时,家里就只剩下了我和我妈,还有赖六妹。
(2)劳动力情况
土改前,爷爷和爸爸都去世了,家里有我妈、我还有我老婆赖六妹,我那时已经有二十岁了,因为和我老婆一直没有生育,两个人感情也不和,我准备和她离婚,但她一直不肯同意。
2.土改前的家庭经济情况
在国民党时期,我家里有可以产二十多石谷子的水田,家里的情况还可以。在红军撤走的时候,我们下陈屋[3]的房子全部被烧掉了,我知道就是你们桅杆下[4]的人烧的,但是我一个都没有上报,因为什么呢?这个就是形势的问题,不是个人的意见,那时的形势是我家下陈屋这边追随红军,你那里追随白军。那时听到别人说:“白军来了,快逃!”我妈和我爸就把我和邝有兰分别装在两个箩筐里,用扁担挑着挑到金明嶂下的石洞里去躲白军。我阿公一个人在家,他的脚骨头被白军打断了,牛被他们牵走了,十二只小猪仔也被他们打死了,犁耙、谷仓都被烧掉了。等我爸妈带我们回来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连衣服都没得换。所以说,不穷也会穷啊,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有书读。我那时候连衣服都没得穿,十一岁了还光着屁股,捡铜壳去换牛草粄[5]吃,两个铜壳换一条牛草粄,有三条牛草板就可以吃得饱,那个时候过的就是这样子的生活。那时房子被火烧了,土地没有被白军拿走,但是后面也全部卖掉了。我是家里的老大,有一个排行第二的弟弟和排行第三的弟弟,两个弟弟都被卖掉了。
3.土改前的土地经营情况
在国民党时期,我家里有可以产二十多石谷子的水田,全部都是我爸他们自己耕,没有租给别人,当时有牛,也有犁耙这样的农具。我家大概有四五亩地,一亩田能收两三石谷,那时候要是能产四石谷就算很厉害的了。现在一亩田可以产那么多谷子,是因为科学发达了,有肥料了。那个时候拉的一点粪便,都要拿到田里去当肥料,匀田的时还得用手去扒拉那个粪便,那个粪便有时候都会弄到脸上,这样的情景,是真的很可怜的。
4.土改前的社会交往情况
解放前一年,我就把赖六妹娶回来了,也就是我的第二任老婆,我娶她用了四十多石谷做彩礼。那时候她到了广东八尺,那边有人做介绍,这边是陈碎兰做介绍,那时我找亲戚朋友凑了二十多石谷,凑齐了四十多石。谁想到一解放,结婚就不能收彩礼了,看来我就是命里注定的要这么可怜的!现在再去看土改前的形势,感觉真是经历千辛万苦啊。超凡[6]人还是好的,为什么会烧我们下陈屋的房子呢?就是因为那些地痞流氓,拍大腿想出来的,还有那么多偷别人鸡鸭的人,所以那时候他们烧下陈屋的房子,都不是正正当当地烧的。
5.对共产党的看法
那时候我家这边就有人起义了,加入共产党。那个时候经常是在田里干着活,不管是割着稻子,还是插着秧,老百姓一听说白军来了,就起来跑,连割着的稻子都不要了,那时候的日子不好过。要不是解放,现在的日子可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二)土改的过程和经历
1.访贫问苦,扎根串连
(1)工作队进村
我们这里是1949年解放的,1950年就土改。工作组是地方组成的,真正的领导就是上面派来的,也就是南下大队里留下来的。那些工作组就把地方的那些更有文化的、小学毕业或者初中毕业的那些人调上去。工作组有几个人我也不好说,我在工作组的时候,青龙村就有几个,温雄飞、温世新,还有李世飞,是游击队的。下陈屋有一个陈碎兰,他也是土改干部,他是老革命了,等刘继威[7]来下陈屋,不到半个月,就分立插旗,陈碎兰当了三县的官,那时他骑个马,还戴个礼帽。
(2)成立农会
农会主任换了很多,之前就是下陈屋的一个人,他是入赘到这里的,后面又交给了老五当,接着是谢应喜,后面是陈佛连,再然后才交给了我来当,我是到1951年了才当的农会主任。1950年的时候就有农会了。
2.划分阶级成分
(1)土改成分
我家原来条件还比较好么,就是因为爷爷和老爸去世了,后面家里那边有白军来烧过房子,家里的牛被赶走了,猪仔被打死,犁耙和谷仓这样的农具也被烧掉了,之后家里条件就越来越差。到解放的时候,家里田也卖掉了,屋子也没了,弟弟也卖掉了,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妈,还有一个妻子,所以就划分为了贫农。
(2)成分划分
评地主是这样的,根据你家里的收入,如果你家里有能产二十石谷子的田,你自己不干活,请长工来干的话,就是剥削。要是只请别人干一天两天的话,就是临时工。你自己家里的田自己耕,收的粮食自己吃,卖的钱自己用,要是有多余的钱拿去放了贷,或者借给别人,这个就算是自己自耕自债,不是算劳力剥削,算是债务剥削。如果这个利息超过自己家里的收入,就是地主。自己收的粮食够自己吃,就是中农,再富裕一点,就是富农。评成分的时候,就是大家把自己家的收入还有债务收入,全部写在黑板上,让大家来评。
3.挖苦根,斗地主
那个时候是这样,比如说我是农会主席,要是有人对我有意见,那个人就会把我评为地主。那时候划地主、划成分,都是自己本族人划的,当权的也不管你,随便你们怎么搅和,要是闹到上面去了,你说东就东,西就西,管事的也没有说拿来研究或调查。上面当权的人没有来落实,直接让基层的组织去划分和评判地主。斗地主的时候打人的也有,不打人的也有,要看情况。桅杆下的地主就是永权二还有超凡,打超凡的时候我就没有去,是晚上打的,斗所有地主我都没有参加,唯独斗永权二我就去了,是在上午斗的,我是实在没办法才去的,那时我是民兵队长,区长叫我去就得去。
刚开始斗地主的时候,地主真的是会被斗成贫农的,要是你家有饭吃,我家没饭吃的话,我就会上报给工作组。那个时候每个大队都有好几个的这样的,然后工作组就会让人把他们带过来,看看他们是吃饭还是吃什么,举报的人就会说,那个人家里还有很多什么什么,工作组真的就会去他家翻,这就是我亲手做过的。
4.没收和分配土地、财产
地主家大大小小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所有东西都被“扫地出门”。没收的东西由一个保管团里的人专门保管。去超凡家的时候收缴的是什么呢?就两个烟瓦,放在我橱柜里保管,还有就是茶瓶。那个时候真的有很多像这样可怜的地主,以前地主的条件都比不上现在普通人的生活啊。土改那时候的土地是这样分的,土改以前你耕的自留地,你把位置和大小写出来,或者你在自留地上插一张牌子去,把写了字的纸夹在牌子上,叫那些量田的人过来,他们就会过来量。那时候人均是一亩二分五的地。
5.土改复查
1952年的时候就是土改复查了,我当时是农会主任,有个人塞钱给我,那个人是工商业兼地主,还说给我二十石谷子,让我不要向上面汇报他的情况,不要去调查他的材料,我说我不会收他的谷子,不过我也不会去调查他的材料,也不会去上报。但是那时候他在借债给别人,就是春季过荒的债务,向他借一斗米,收完谷子之后就要还一石谷了,这个债务我就向上面报了。
魏诚胜,就是区里的治保主任,我们两个特别好。后面调来了一个司法委员,镶了两个金牙,他来这里搞这个抓刑事罪犯的工作。有个人亲自宰鸡,用蒸桶蒸给他吃,想要贿赂他,那个人又拿钱给我,我不要,后面又想拿谷子贿赂我,我就上报到区政府刘继威那里。那个书记就问我有没有拿,我说我肯定没有拿啊,我拿到来干嘛,拿了迟早会水落石出的。那个人明知我自己田里收了二十石谷,就撒谎说我拿了他三十石、四十石谷子。我说等政府调查了我就吃亏了,书记说没有拿就好,就算了。
(三)土改的结果和影响
1.土改后的土地经营情况
那时候因为土改,每个人都有土地了。后来就是,比如我们两个人更要好,我先帮你把活干完,你再来帮我干,就叫做互助组。在工时方面,大家没有什么计较,没有去计较帮别人干了多少天,反正就是会帮你干完,我的干完了,我也就帮你的干完。
2.土改后的家庭生活情况
(1) 自家生活变化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税收,娶老婆不用钱,又打土豪分田地,土改后就好了三年,收到的谷子都没有地方放,不过都是公家的谷子,后面上陈屋的祠堂里,你们那的祠堂里,山下的祠堂里,到处都是放的谷子。那时我家分了三亩七分半的田,一个人分了一亩二分半,一共三个人。
(2)收入变化
土改后我家分到了三亩七分半的土地,从1951年开始我当了农会主任,之后因为被人冤枉,就没有当农会主任了。土改前家里本来是没有土地了,土改后又分到了土地。
3.土改后的社会交往情况
我第二个妻子和他之前的丈夫离婚,是因为他嫌弃她是地主,他之前就是高中生,在瑞金高中读的,在读书的时候他不嫌弃,但是等他高中毕了业,考了大学,就要加入组织了,嫌她成分不好,害得自己没有办法加入组织。她那时候也很可怜啊,解放了,大家都加入组织,加入青年团,一伙人经常拉歌唱戏,开会,都一起,她就没有加入,当时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哭,不知道自己是地主,后来就问那个工作组,为什么大家都加入了青年团,自己就不能加入?那个人说,彭招梅,因为你是地主。
4.土改后的观念变化情况
我真的受了很多苦,后面我当农会主席的时候,我想写一些关于南桥的历史记载,但是自己不认识字,要求人,没有办法。有人说“写什么写,干嘛要你写,共产党管不了多久的,最多就三两年”。那时候也是怕会像之前那样,政权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