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部分”的隐喻映射与词项扩展

二、“整体—部分”的隐喻映射与词项扩展

如果上述分析是合理的,那么“有N”和“有V”的同构性就是有理据的,二者是“有X”构式范畴的两个子类成员。“有X”的构式原型是在特定时间轴上对某个客体的领有:当“生命体”与“领有物”的“整体—部分”关系被投射至空间域时,“有N”就凸显了“领有物”的存在;一旦“领有物”的实用性通过隐喻映射到“完成事件”的相关性,“有V”就产生了“事件影响”的意义。可见,“有”字的基本功能在于显示其前后话语的“整体—部分”关联。学界前期的研究表明,“有”字与名词组配的疏密程度可以从它的词项扩展中得以窥见。例如:

(29)我要有一大片土地,要有马、有车、有仆人、有一片松林、有……(颜湘如译,卡尔维诺《沙漠法则》)

(30)我并且早知道夫人你是一个很有本事也很美的人。(萧逸《十锦图》)

如例(29)所示,这组“有N”都是述谓性的,“有”字和名词组配的内部关系较为松散,表现为它们都可以扩展为有界形式,比如“有了一大片土地”“有一匹马”等。但如例(30)所示,“有本事”的整体功能已相当于一个形容词,比如“美”,表现为前面可加上程度副词“很”予以修饰,比如“很有本事”。需要指出的是,例(29)中的“有N”是对一个领有事件的陈述,当这个领有事件陈述投射至空间域后,如例(30)中的“有本事”,即表现了对客体存在的性质评述,“有N”从事件陈述向性质评述的隐喻映射是毋庸置疑的。既然“有N”与“有V”在功能上具有同一性,那么“有”字与动词的组配也应该会发生相应的词项扩展。例如:

(31)叶素平说得滔滔不绝,似乎很动听,但何崇校却有打算了。(袁锐《香港黑帮》)

(32)皇帝有后的消息也让不少人失望,尤其是一些很有打算的蕃王“狐媚子”。(老茅《明血》)

如例(31)所示,“有打算”指向一个完成事件,后面可加上体标记“了”,体现了“有V”的事件陈述功能。而例(32)中的“有打算”也已经向性质评述漂移,前面同样能够加上程度副词“很”,比如“很有打算”。这样的实例在现代汉语中还有很多,例如:

(33)有保留 有帮助 有保障 有触动 有感悟 有怀疑

有计较 有讲究 有了解 有体会 有挑战 有提高

有威胁 有压迫 有影响 有研究 有议论 有预见

有依赖 有主张 有追求 有触动 有自制 有指责

甚至,《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已将一些“有”字与光杆动词的组配标注为动词,说明它们已完成词项扩展,成为固定搭配,熟语性很强。例如:

(34)有劳 有请 有碍 有差 有成 有待 有得 有感

有救 有赖 有染 有损 有望 有喜 有余

上述语言现象说明,“有V”在时间域中凸显“领有事件”的意义已逐渐消退,转而浮现出属于空间范畴的“存在义”。比如例(34)中的“有喜”,指向了妇女的怀孕状态。进一步比较“有N”与“有V”,虽然两者同样具有性质评述的表意功能,但“有”字与动词组配的牢固程度要大于与名词的组配。例如:

(35)婉儿(暗示地)她不言不语,倒像心里挺有打算的样子。(曹禺《家》)

→*心里挺打算的样子。

(36)吕西安想:“我挺有本事的。”(王培洁译,圣约翰《我爱吕西安》)

→我挺本事的。

如例(35)所示,这里“有打算”中的“有”字依然是“有V”必不可少的组配语块,说明评述性“有V”构式中的“有”字一定不可省略(用“*”标示)。据李先银(2012)的研究,此类“有N”中的“N”主要是反映主体内在情状的寄生抽象名词,“有N”只表达具有关系,句法功能单一,类似于性质形容词。而对于例(36)中的“有本事”来说,评述性“有N”构式中的“有”字存在脱落的可能性。究其原因,“有本事”中的名词“本事”自身就蕴含了“能力强、本领高”的语义因子,“有”字只是起到了标示话语主体的作用,目的是凸显“本事”是话语主体所具有的“能力、本领”的一部分;但对于“打算”这一事件而言,事件的完整性是事件性质意义浮现的前提,“有”字是用来标示事件完成的,只有保证了事件的整体性,才有可能就事件性质进行评述。由此看来,评述性“有N”和“有V”同样受到了“整体—部分”关联的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