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本章小结
本章从面向接口的视角考察了“主从—平行”辐射状承继描写的理据性和现实性。一是关于汉语词类的语义对立及其“有界—无界”对立的理据性承继描写。二是关于汉语特定组配的语序制约及其“有定—无定”和“遍指—虚指”对立的。三是关于汉语形容词的语义对立和“们”的范畴寄生现象及其功能漂移与范畴分化的理据性承继描写。相关结论及后续研究方向可概括如下。
(1)“有界—无界”的对立是人类“一般认知机制”(general cognitive mechanisms)的一部分,本书将其视作汉语语义对立现象的上位理据。从名词、动词、形容词三大词类的语义对立现象来看,这样的实例其实还有很多。比如,名词[±述人]的语义特征能够用来有效解释某些句式的变换现象;名词[±事件]的语义特征能够体现相关次类与何种量词搭配。又如,动词[±自主]的语义特征能够用来有效区分某些句式的变体现象;动词[±持续]的语义特征与句子的体范畴又有着密切联系。再如,形容词[±量度]的语义特征决定了相关次类能否与数量短语搭配;形容词[±动态]的语义特征则决定了相关次类能否后附体标记和趋向词。诸上所述种种,可以作为我们后续的研究方向。
(2)从光杆名词前后置VP和疑问代词语序制约所蕴含的“有定—无定”与“遍指—虚指”对立来看,汉语句法分布的规律限制与语义对立实际存在着密切联系。需要指出的是,从汉语形容词[±积极]的语义对立来看,此类现象在现代汉语中还是具有一定普遍性的,比如本节提及的光杆名词前后置VP的现象,也可从[±积极]语义对立的角度去分析。例如:
(1)“佩珠,客人来了。”林舍的脸上堆着笑,她张开大嘴说话。(巴金《电》)
→佩珠,来客人了。
(2)朱先生接住拆开一看,瞅着众位先生狐疑的脸色说:“晤!狼来了!”(陈忠实《白鹿原》)
→*晤! 来狼了!
如例(1)所示,“来”与通指类名组合有两种语序,我们既可以说“客人来了”(此处的客人定指),也可以说“来客人了”(此处的客人不定指);又如例(2)所示,我们通常会说“狼来了”,却没有“来狼了”的表达(用“*”标示)。这种现象其实就与名词的[±积极]对立有关,因为“狼”是人类社会规约性认知中不期望遇到的,所以与这类名词“不期而遇”的后置无定格式就不可取。同样,汉语中的作格动词句(主体成分可移位后置于不及物动词)能体现“丧失义”,比如“船沉了→沉了船”“车翻了→翻了车”“父亲死了→死了父亲”。允准进入此类构式的动词,其语义一般倾向于消极。再来看形容词处于状位作降格次谓语的情况,比如“成功地发射了导弹”“光荣地加入了部队”“认真地准备考试”。其中的形容词大多是表积极义的,而表消极义的形容词,比如“失败”“可耻”“迟钝”,却一般不会进入这个句法位置。实际上,这一方面说明[±积极]的语义特征不仅是词义层面的表征,它还会在句法、语义乃至语用层面有所投射;另一方面也说明,汉语词类所蕴含的语义对立是导致其语块移位的重要因素之一。
(3)在论及“们”的语义寄生和宿主的范畴分化时,还有一种情况是需要提及的。例如:
(3)这些装帧精美的文学著作吸引着人们。(《人民日报》1998年2月8日)
(4)一百多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人们。(《人民日报》1998年2月8日)
从北京语言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BCC)文学和报刊语料库的检索结果来看,类似例(3)和例(4)中的“V 着人们”有近220 个实例。说明当光杆名词“人”与“们”组配,且与VP 形成某种动作或状态的持续时(比如,带体标记“着”),“人们”也是可以出现在VP后的。究其原因:第一,“V 着人们”在这里已可被视作给能够持续带给“人们”某种影响的某个特定事件。第二,“们”明显带有言者虑及听者指别度的语用心理(参见第八章第一节),即把自己和听者都拉入“人们”的范围以获得共鸣。值得关注的是,“V 着人们”在语义上也出现了一种对立,可以标志为[+持续受益],比如例(3);或是[+持续受损],比如例(4)。第三,从“们”用于高生命度名词的角度来分析,生命度在本质上体现了词项的言者可及度(参见第八章第一节),可理解为人类在认知中倾向于优先关注的重要对象。换句话说,生命度越高,可及度就越高,也就越值得人们关注。因此,生命度寄生范畴反映的是使用者对该范畴的一种特殊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