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语式的语块变量与复句构式的原型辨析
从之前所谈及的计算机“面向对象”的编程设计理念来看,现代汉语同语式的语块替换主要表现在“X 是X”中X 的成分变量。本书发现,这样的变量结合同语小句的类型频率,可以析出与之相对应的复句构式原型。
(一)同语式的语块变量
现代汉语同语式“X 是X”,因为“是”字前后的X 同形且同义,且在句法上具有非自足性的特点,一直以来都是汉语研究的热点,前期已在两个方面形成了共识:第一,明确了需要将同语式与判断句区别对待。比如,陈望道(1976)把此类结构归入“复叠”修辞格的“警策辞”;吕叔湘(1942)提出“同语”概念;张弓(1963)将其定义为“同语式”。第二,明确了同语式在“句法—语义”接口的多样性。比如,吴硕官(1985)根据此类结构特点,提取了“N 是N”所蕴含的三种意义;邵敬敏(1986)梳理和归纳了同语式的五种变式。诸如此类的成果很多,在此不一一列举。需要指出的是,同语式“X 是X”中的X 情况复杂,既可以是体词性成分的名词、代词、数词、数量短语、“的”短语、定中短语、同位短语等,也可以是谓词性成分的动词、形容词、述宾短语、状中短语、述补短语、主谓短语等。为更好地分析“X 是X”中X 变量所蕴含的同语式原型特征,本书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关于“是”字义项5“前后用相同的名词或动词……”和义项6“在上半句里‘是’前后用相同的名词、形容词或动词……”的释义,重点选取X 为汉语名词、动词、形容词三大词类的同语式,通过BCC现代汉语语料库文学库进行语料检索,发现X 的名词、动词、形容词出现频率与同语小句的组配分布存在一定关联。例如:
(1)脑袋发蒙,好像里面全是糨糊,而且是干了的糨糊,一点儿画感也没有,脑子是脑子,手是手,画布是画布,连不到一块儿去。(裘山山《打平伙》)
(2)尼龙是尼龙,麻是麻,各有长短。(井上靖《井壁》)
(3)爱是爱,你感到想爱的时候就爱。(王金玲译,欧文·华莱士《三海妖》)
(4)单调是单调,至少还有点朴素的文雅。(张恨水《长恨歌》)
如例(1)—例(4)所示,当同语小句由两个或两个以上同语式组配而成时,“X 是X”中X 为名词性成分的情况居多;当同语小句只由一个同语式充当时,X 为谓词性成分的情况居多。这说明在同语式组配语块缺省的情况下,动词的离散性语义特征和形容词的弥散性语义特征容易被激活。以此析出同语式的原型特征:第一,虑及“是”字仍然是一个动词,在其前后使用名词的“N 是N”是同语式的原型成员;第二,从X 存在词类替换的现象出发,X 凸显的是其指称义,在同语式中虽然前后同形但不同指,比如例(1)中的“脑子是脑子”,结合上下文分析,前面的“脑子”指称说话人的“头脑”(所指),后面的“脑子”指称“进行思维活动的大脑”(能指),同语式的原型义因此可概括为“强调某个特定对象(可以是客体、事件或性质)的属性意义”。
(二)同语小句的类型频率
从语料统计的结果来看,同语复句构式中两个及以上同语式组配作小句的出现频率要高于单独出现做小句的情况,比例达到了1.5∶1(参见表8-1),这说明同语式连用的小句组配是具有原型性的。吕叔湘(1980)将“是”字前后使用相同词语的情况分为六类。例如:
(5)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两码事儿。[《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下同]
(6)他演得真好,眼神儿是眼神儿,身段儿是身段儿,做派是做派。
(7)事实总是事实,那是否认不了的。
(8)亲戚是亲戚,可是原则不能不讲。
(9)你呀,心是好心,就是话说得过头了些。
(10)走一步是一步,慢慢来。
根据《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对同语小句的释义,例(5)中的两个同语式对举,强调二者不同,不可混为一谈;例(6)中的同语式三个连用,表示“地道、不含糊”;例(7)中的同语式单用,强调事物的客观性;例(8)中的同语式单用,表示让步,有“虽然”的意思。在此基础上本书认为,例(9)中的同语式实际上是例(4)同语式的扩展形式(中心部分相同),同样表示让步;例(10)中同语式的X 是数量词,前加动词,虽然表示了“不能勉强”或“稳扎稳打”之意,但实际强调的还是事件属性,因此可被视作例(7)中同语式的扩展形式。据此,本书将就做依附性小句的、非扩展形式的四类同语小句及其复句构式展开后续讨论。
结合同语式“X 是X”中X 词类变量的分析结果,不同类型的同语小句在复句中的出现频率和同语式中X 名词、动词、形容词的出现频率存在明显的梯次分布。根据认知构式语法通过类型频率的“统计优选”(statistical preemption)析出构式原型的观点(Goldberg,2006:91),在北京语言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BCC)文学库检索到的87例同语复句构式中,“N 是N”连用小句的类型频率最高,同语连用小句因而可被视作同语小句范畴的原型成员,具体如表8-1所示。
表8-1 同语小句的出现频率与X的词类出现频率
对此,本书将后续展开讨论的四个同语复句构式分别标示为同语连用复句(A 式)、同语对举复句(B式)、同语单用表强调复句(C式)和同语单用表让步复句(D 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