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友芝跋汉《李君表》的拓片
2011年9月初,时值汉中市与出云市缔结友好城市二十周年之际,我率团赴日本岛根县出云市举办“石门十三品”拓片特展,是为石门拓本及汉中名碑首次在域外展出;同时“汉中美食节”举办,一道道汉中特色的菜肴,让我在异域尽享美味,至今仍感余味犹存。或许是亲身所历,活动的当天,即9月10日晚上,日中友好团体——“亚之会”专门为我们一行举办了欢迎宴会,与会者其乐融融,颇感中日民间情谊之根深蒂固。让我领略到的另一“美餐”是,日本著名书法家手岛右卿的学生、著名收藏家武津正树先生出示莫友芝题跋的《李禹表》旧拓和汉《石门颂》善拓,我受其诚邀为之鉴定,并定其当为嘉庆末至道光初年的善拓。由于语言障碍,承其雅意,我留下了“笔谈”之后而又未钤章印的鉴定书。现在看来,那是我日本之旅的一次收获之夜。
此拓系剪装本,封面题签《李禹碑》,其中“禹”之右原有“寿”字,但已删除。下注“石墙村刻石,建平、永元刻字缩摹”,所谓石墙村,应为石门,而称作建平、永元刻字则误。钤“汉传瓦室”篆字白文方印、“菘囗雒”花鸟字白文方印和“君言”朱文方印;“禹”字左侧注:“吴荷屋释为了,少以未准。”吴荷屋为吴荣光,晚清时期著名学者。其后著录其文字,如下:
李寿表 额存表字
右扶风丞楗为武阳李君讳禹(寿、事)字季士以永寿元年[中]始兴解大乔(台)政由其卑安平之处万民欢喜行人蒙福君故为(牧)益州从事再举孝廉尚符玺郎巴郡朐忍令换汉中城固令迁宜禾都尉
注:( )内为中侧注字,[]内为阙文。
其下为莫友芝题跋:
此碑讳下是“事”,曾见过拓本二三十纸,其好者即分明作“事”。《说文》:士,事也,名字相应。“年”字拟认作“嘉”,亦不确。“始”下字不识。“尚符玺郎巴”五字,皆分明,故为补正。莫友芝记。
最后为两段题跋,按字体揆测,当为同一人所作。两段云:
“事”字亦不确,仍省阙疑。
“李君讳”下一字,旧释为“寿”。细视之,不类“寿”字,或是“禹”字,或又释为“乔”(万)字,亦不类,阙疑可也。
末尾钤“信雒章”篆字白文印。细观拓片,文字较全,字口清晰,用以往的依据石刻文字的有无、字口的肥腴与瘦细和清晰程度评定拓片优劣,此拓是我所见的最佳旧拓。但这个旧拓为何时何代呢?
按,莫友芝(1811~1871),字子偲,别号郘亭、紫泉,晚称眲叟,贵州独山人,晚清著名文学家、书法家。他“平生好收藏,每见精本书及秦汉隋唐金石刻本,必购之,故所在陈编累累,几榻几无虚处。尤善书,篆隶楷行皆能力追古人而运以己意,足迹所至,人争求之,得者以为幸”[1]。他对汉碑亦多研究,道光二十七年(1847)写有《汉李事改斜大台记跋》[2],对《李君表》作了全面的探讨,是不可多得的研究之作。其中提到“吴荷屋《清堂碑目》题作李乔”,与拓片所题相同。又为著名学者郑珍所藏拓片作了长诗,名曰《巢经巢释跋汉人记右扶风丞武阳李君永寿未完褒斜大台刻字而系以诗》[3],以题诗的形式对《李君表》再次作了探讨。其后,郑珍则步其韵,作《检藏碑本见莫五昔为汉宜禾都尉李君碑考释并诗次其韵》一诗[4]。按照莫友芝所作研究的时间,当不晚于道光二十七(1847)年,考虑到拓片为此前所捶拓,但又不会早于嘉庆十九年(1814)王森文重新发现之时,所以武津正树所藏的拓片,当为嘉庆末道光初拓片。
莫友芝跋汉《李君表》拓片
当然,每一种石刻均有其特殊的环境,每一个拓手捶拓亦有其个性的流露,但就汉《李君表》拓片的时代鉴定,扩而大之,大致有以下几点可以依据:
第一,在清嘉庆十九年(1814)略阳知县王森文重新发现之前,极少看到《李君表》拓片。此后直到吴大澂踏雪访石门、光绪元年与著名学者王懿荣、陈介祺的交往,其拓片流传甚广。先是王森文寄示各友朋,再有莫友芝、郑珍等人的收藏与研究,再到同治年间罗秀书利用地利之便的访碑、同治十三年(1874)吴大澂探古、缪荃孙访游。其拓片或是褒城张氏所捶拓,或是手摹笔录。今天看来,这是《李君表》拓片被收藏的主要时期。其间拓片的时代先后和优劣与否,当然要用字口的肥瘦和清晰程度、文字有无等目前所用的常规办法来鉴定。
第二,清末光绪年间至1970年之间,《李君表》被划定在“石门十三品”之中,其光环被体量更大、价值更高的诸如《大开通》《石门颂》《杨淮表纪》《石门铭》和《山河堰落成记》等石刻所遮掩,拓片应该说也不少,但受关注度不高。20世纪60年代初期,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陕西省博物馆曾组织人员赴实地考察,亦曾捶拓、著录,但由于研究不足、重视不够,加之捶拓时磨损,其个别文字已显模糊,字口愈浅,所以拓片总体上不如光绪之前。
第三,1970年《李君表》被凿移到古汉台保护,后又用环氧树脂黏合,摩崖表面发生了个别细小的变化,如首行“武阳”的“阳”,其右“阝”旁已残;第二行“始”字之下是否有“兴”字,摩崖之上已无任何痕迹。石刻下半部的个别文字,因长年累月的捶拓和磨损,其笔画已变得极为模糊,有时极难将笔画与石花区分开来;莫友芝所说的上、下端有界格,凿移之后仅见上端的界格断断续续,下端则已无存。所以1970年之后的拓片,用“阳”的“阝”、文字有无与字口清晰程度,即可判定其时代与优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