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铭》修改举例
上述所言,是《石门铭》的改刻,即本为错误,又影响着摩崖反映事实的虚实,因此不得不改。不过这属于《石门铭》改刻的一个现象,另一现象则是刊刻后,却发现原先凿字并不理想,即对个别笔画进行修改,使之臻于完善。由于关系到对《石门铭》刊刻的理解,所以拨冗列举如下:
1.第3行第10字“氏”
左面竖提笔,今天所见竖笔较斜,但原先刊刻时则较直,摩崖上还可以看出原刻的痕迹,拓片上也可隐约辨明。
2.第3行第11字“南”
右面竖钩一笔,原较瘦且浅,其后在其笔画外侧重新刊刻,而钩笔在原刻之下,这样出现了前后两次刊刻的重合,从而使该笔画肥腴,拓片所见也较为清楚。
3.第5行第10字“中”
一竖起笔,原在现在一竖的外侧;横折笔也在今天所见的右侧;而中间一长竖,原先比较斜,拓片上还可隐约看出。若按最先刊刻的“□”字,则显得斜而紧,不合常规写法。而再次刊刻后,亦有奇趣,如起笔的左竖,则径直拉长,旧拓尚可看出;中间一长竖笔,其顶端泐连一石花,似乎运笔时稍有一顿,但上下基本保持一样的宽度,从而显得此字十分稳当。
4.第6行第12字“折”
“扌”横笔,原先刊刻为略有弧形的曲笔,较瘦,与其他笔画也协调。再次刊刻则在下方加宽,变得十分肥腴。由于下方是一横状裂缝,因此古今拓片呈泐白状。
5.第7行第10字“朝”
“月”右竖钩笔,原先在今天的竖钩笔的内侧,即紧临二横笔。因“朝”位于中高两边低的三角形崖面,刊刻者或许以为此因,所以修改时将其“月”字放大变宽,以为字形更为协调。从拓片上看,“月”字的确不协调,旧拓对这一刊刻有所反映。
6.第8行第2字“假”
“亻”与“叚”间,还有一竖笔。该笔画当为原先所刻,或许以为与“亻”旁一竖笔有雷同之处,所以后来改补为今天所见的短笔。古今拓本,隐约可见此笔画。
7.第11行第1字“之”
“之”末笔的笔画,紧上的笔画较直而浅,其下则较深且一波三折,中间尚有一石棱。可见早刻者在上,后刊者在下。新旧拓片所示,极为清楚。
8.第11行第8字“令”
“令”字捺笔,与上文所述“之”类似。
9.第12行第2字“事”
中间的竖钩笔,旧钩笔在今所见钩笔之上,旧拓所示较为清楚。
10.第12行第18字“河”
“氵”究竟是哪三点水?按照摩崖所示,“可”横画起笔处,当为一点,左下方有一点,其上下也各有一点。从字形结构看,横画起笔处下方一点,当为原先第二点,而起笔处一点,当为后来补刻的。不光如此,“可”中“口”,原先刊刻的要大,即第一横笔如现在,而第二横笔当在今天所见的笔画之下;其左竖在更左,右竖在更右,且笔画比后来改刻的还要肥得多。
11.第12行第20字“衡”
中间“鱼”的“田”部,明显较大,刊刻较浅,而后则将横折笔处变短。下部则出二横笔,且均有补刻的痕迹。拓片所示,极为不明。
12.第16行第1字“不”
上一横笔分别向左右有所延伸,撇笔先后刊刻过,其痕迹明显;捺笔与撇笔相似。而竖笔则明显变肥,前后刊凿的痕迹也十分明显。
13.第16行第16字“氏”
“氏”竖提笔,原先刊刻紧接二横笔,其刻凿的痕迹尚存,旧拓较为清楚。其后则向左移,且笔画较浅且宽。
14.第17行第22字“民”
斜钩肥而浅,与点画相当,旧拓与今拓均失丰神。且后来再刻之,变瘦且深,观拓片似成断笔。
15.第18行第10字“非”
在两竖笔之间,有略呈弧形的笔画,瘦而浅。起笔处与右竖笔提笔处基本在同一高度,并与右下横笔接连。再观左提笔肥而浅,与竖画相连处呈断状,看起来最先刊刻如靠左侧笔画,之后则向右变宽;右第三横笔亦肥粗,最先刻镌的横笔,稍微向上,而后则拉直,因此变得宽而粗了。
16.第18行第11字“思”
“田”起笔的竖画,原较瘦,后在外侧即左侧加粗。横折笔沿笔画的外侧,再次刊刻时却在内侧,将其原有笔画折处弯度变大,中间尚有一石棱,而原有的笔画无法打磨,所以形成了今天所见的“田”的模样。
17.第18行第6字“肩”
“月”右竖钩,原先笔画在现在所见笔画的外侧,其痕迹尚可清晰,这也与《石门铭》中几处“月”字风格完全一致。但后来或许嫌其笔画过肥,所以改刻为今天所见稍瘦的笔画。
18.第19行第1字“何”
“可”部上一横笔,原先只刻止于竖钩笔的顶部,即所见横笔稍微向上处。“口”右竖笔则在现在“口”部中间,但笔画浅而瘦。“可”字竖钩笔,原先在现在“口”字右竖笔,并向上向下延长,其钩部在今天所见钩笔的末端,旧拓中略可看出。
19.第19行第3字“成”
“成”字捺提笔末尾接连泐痕,旧拓和今拓显示笔画,与摩崖有别。其撇笔,明显存在再次刊刻,因为其笔画中断,且不合书写规范。揆按摩崖,其原先笔画当为拓片较显的一笔,而改刻的一笔当为其下部的一撇。
20.第23第7字“不”
上横笔,原向右平直,改刻时则微微下垂。撇笔加宽变肥,捺笔直斜下,改刻时则向下变肥,笔画中间有石棱,旧拓笔画中有墨迹,当为两次刻镌的标识。
21.第24行第6字“含”
此与第23行“不”相当,捺笔原直斜下,改刻时顺势变肥加粗,摩崖清楚,自不待言。
22.第24行第8字“霜”
“相”右“目”,其左竖笔原先在今天所见的左侧,即“木”与“目”之间;末横笔在现在所见“目”的下方;其竖钩笔自然延伸至末横笔。后来改刻时,将左竖笔向右移,末横笔向上移,旧拓与今拓所示,可以约略看出。至于原来“目”字中间二横,按照摩崖保存的状况,上一横笔当为今天所见的横笔,第二横笔当为今天所见末横笔,现在的第二横笔当为后来补刻。
23.第24行第20字“阁”
“门”内“各”下“口”,最先刻为大“口”,后来改刻时或许以为与其他笔画不协调,所以在“口”中刻一竖笔,变成了小“口”,还将与之相关的笔画刊深变肥。
24.第24行第21字“有”
“月”字左竖撇笔,作一竖笔处理,原刻笔画与中间二横笔相连。改刻时在其左侧重新刊刻,笔画比原先稍深。旧拓与今拓可以清楚看出。
25.第25行第5字“石”
横笔后半段,明显分为两笔,早刻者当在上,后刊者当在下。其撇笔也呈两笔,原刻当为上一笔,后刻当为下一肥笔。
26.第25行第15字“百”
“白”字横折笔处,拓片显示比较清晰,原来刊刻的笔画在外侧,之后则在内侧重新刻镌,笔画现存有一石棱。
27.第26行第6字“永”
“永”字点笔,原刻作一短横笔处理,后来刊刻时则向下作点画。第三笔明显不合书写规范,笔画有疑。仔细观察摩崖,原刻当为略呈弧状的笔画,即上下两笔相连。后来则改为中间一笔与下一笔画相连,其下撇笔补刻时加宽变肥,其中间一笔当为后来加刻,而原先的笔画则当为上一笔与下一笔。右边捺笔明显将笔画由瘦变肥,中间又有石棱。摩崖所示,极为清晰。至于拓片显示的上一点画的左侧,是一处较大的石花,并非一点画。
28.第27行第3字“典”
“典”字上横折笔先后两次刊刻,较早者为外侧,较晚者为内侧。旧拓所示较为清楚。
29.第27行第10字“书”
“书”上最长的横笔,右端明显有所延伸。下“曰”左竖笔,原在今天所见笔画的左侧,拓片隐约可见笔画。
30.第27行第11字“石”
“石”上横笔,原刻明显朝上,补刻将笔画拉直。下“口”右端,补刻时也将其向右加宽,但前后所刻的深度不同,尤其是右竖笔作肥且深处理。
需要注意的是,上面叙说的是刊刻者以为修改之后自然比原先凿刻的好的情况。但今天看来,并不完全如此,即修改后好的有,不如原先的也有。如第24行第21字“有”。按照魏碑体斜画紧结的特征,先前的“月”虽结体瘦但有力,且与其他笔画紧密相连。修改后“月”字形变宽,显得较为呆滞,与该字其他字形也不甚协调。不过像这样的字修改后不如此前刊刻者,总的说来数量上还是比较少。
又言归《石门铭》的落款:“太原郡王远书,石师河南郡洛阳县武阿仁凿字。”王远书,当然无可否定,武阿仁凿字,也无法持疑。但刊刻有先后两次,上述列举可以证实。是否全是武阿仁所为?我以为,原先的刊刻者,虽然极忠实王远的书迹,但劳其筋骨,累其心力,地位明显较低;修改者握有较大的权力,拥有较高的地位,水平也高,否则不可能有率性而为去修改的可能。《石门铭》中有“诏遣左校令贾三德,领徒一万人,石师百人,共成其事”,这样说来,原先的刊刻者,大概不可能是号称石师的武阿仁,而是名不见史册、水平也高的石师,只是因为地位不高,所以未能享受到落款署名的待遇。倒是石师武阿仁享受到了这一待遇,尽管迄今为止我们仍无法找到他生平事迹的蛛丝马迹和只言片语。
(载《第七届中国书法史论国际研讨会论文集》,文物出版社,2009年)
【注释】
[1]仲威:《碑帖鉴定》,收藏起步丛书之一,上海文化出版社,2008年,第16页。
[2]参阅王壮弘:《增补校碑随笔》,上海书画出版社,1984年;张彦生:《善本碑帖录》,中华书局,1984年;马子云、施安昌:《碑帖鉴定》,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仲威:《碑帖鉴定》,等等。诸如此类的记述,可以说俯拾皆是,兹不列举。
[3]见高天佑:《西狭摩崖群研究》,兰州大学出版社,1999年;﹝日﹞西林昭一监修,考古古文物友好访中团编:《中国书法·遗迹·博物馆向导》,柳原书店,1993年。最先注意汉代试刻与改刻问题者,是从《石门颂》的研究引发的,见郭荣章:《石门石刻全貌探微》,《文博》1995年第2期;冯岁平:《〈石门颂〉刻镌有新说》,《中国文物报》1998年5月3日;《〈石门颂〉鉴定三题》,《文博》2000年第1期。
[4]华人德:《论魏碑体》,载氏著《华人德书学文集》,当代书法理论文集系列之一,荣宝斋出版社,2008年,第78页。
[5]沙孟海:《略论两晋南北朝隋代的书法》,载氏著《沙孟海论书丛稿》,上海书画出版社,1987年,第222~223页。
[6]启功:《启功韵语》卷三《南乡子·题淡拓〈石门铭〉》,载《启功全集》第六卷,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
[7]方爱龙:《北魏楷书仙品〈石门铭〉》,载《石门铭》,历代善本碑刻丛书之一,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