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铭》与上述石刻比较
关于《石门铭》的书法,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体系》中说:“《石门铭》飞逸奇浑,分行疏宕,翩翩欲仙。”其为飞逸之宗,若“瑶岛散仙,骖鸾跨鹤,不食人间烟火之仙品”。毕沅《关中金石记》说:王远“无书名,而碑字超逸可爱”。它的用笔,承续篆隶笔意,以圆笔为主,再辅以若干出锋,刚柔并济,点画体势长畅。结体上为以横势为主,开张而疏秀的字势,多呈欹侧之美,气息古雅而瑰伟。章法上字距与行距等同,疏宕有致。《石门铭》之所以得到人们的喜爱,还得益于刻工的奇妙。刻工武阿仁极忠实于书丹的字迹,字的空间结构保持得不错,点画形态与线型质感,基本体现了毛笔书写的效果,而且很好地处理了转折、勾勒、波势,再现了“圆笔”魏碑书的丰神。
再探讨《石门铭》书法的形成。首先要说明的是,对于上述所述的汉中南北石刻,我们选取的是有纪年者、可确定者,对于存疑者和流入者需进一步研究,暂不涉及。
先看早于《石门铭》的石刻之书风。按蔡副全先生的看法,《杨文弘墓志》的书法“淳朴雄强,结字方正,行笔从容,在隶楷之间,笔力遒劲体势多变,与康有为誉为‘神品第一’的《爨龙颜碑》有几分肖似”。《姜太妃墓志》书法“挺拔竣整,骨力洞达;结字纵方,疏密有致;行笔爽利,方圆兼施;神采超然,随遇而安。与同出氐族杨氏且年代相近的书法名品《杨大眼造像》笔意时有暗合之处,而竣整过之”[12]。这两方墓志,一方刻于建元四年(482)九月之后,一方刻于正始元年(504);按照华人德先生对于北魏洛阳墓志书风的看法[13],其书法风格为其初、中期,与“龙门二十品”几无差别。
图10 《杨文弘墓志》拓片、《姜太妃墓志》石刻局部
再看晚于《石门铭》的石刻之书风。有确切纪年的是北周天和六年(571)的造像记,其书法飘逸洒脱,诚如华人德先生在评价北魏晚期墓志时所说的“虽然在北魏末期不再凛厉角出、方劲雄峻,但是结构上仍保持斜画紧结”。如果按照这种风格的变化,那么残泐的另一种造像记,其时代应晚于《石门铭》,当为北朝之物。
图11 《天和六年造像记》拓片局部
图12 城固藏造像记石刻局部
图13 城固藏造像记拓本局部
由此看出,北魏书法的发展也影响到汉中一地。《石门铭》明确记载:“自晋氏南迁,斯路废矣!其崖岸崩沦,涧阁湮禠,门南北各数里车马不通者久之。攀萝扪葛,然后可至。皇魏正始元年,汉中献地,褒斜始开。至于门北一里,西上凿山为道,峭岨盘迂,九折无以加,经途巨碍,行者苦之。梁秦初附,实仗才贤,朝难其人,褒简良牧。三年诏假节龙骧将军督梁秦诸军事梁秦二州刺史泰山羊祉,建旟嶓漾,抚境绥边,盖有叔子之风焉。以天险难升,转输难阻,表就自迴车已南开创旧路,释负担之劳,就方轨之逸。诏遣左校令贾三德,领徒一万人,石师百人,共成其事。”山东新泰出土的《羊祉墓志铭》残刻,也记载:“先是华阳献地,巴剑□门,西南氓庶万里投款,□□望成旧□。”[14]
汉中北依秦岭,南屏巴山,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西晋永嘉丧乱之后,这里便成为南北争战的重点区域。所谓“汉中献地”“梁秦初附”,指的是梁天监四年(505)即正始元年,在北魏重兵压境的情况下,梁州刺史、汉中太守夏侯道迁杀害了助戍其地的武都王杨灵珍父子,领汉中一地降魏[15]。因此,尽管山川阻隔,交通不便,但“褒斜始开”,汉中依然与外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可见《石门铭》的出现与当时政治格局有着极大的关联,《石门铭》书法的形成也是受到了汉中地域之风的影响。
(载青岛崇汉轩汉画像砖博物馆、文物出版社编《全国第三届碑帖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文物出版社,2014年)
【注释】
[1]康有为著,崔尔平校注:《广艺舟双楫》卷四《体系》,上海书画出版社,2006年。
[2]方爱龙:《北魏楷书仙品〈石门铭〉》,载《石门铭》,历代善本碑刻丛书之一,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年。
[3]冯岁平:《石门十三品》,西安地图出版社,2010年,第166~168页;冯岁平:《康有为与〈石门铭〉》,载郑荣明主编《第三届岭南书法论坛论文集》,广东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0年,第15~23页。
[4]方爱龙:《北魏楷书仙品〈石门铭〉》。
[5]陈显远编著:《汉中碑石》,三秦出版社,1996年,图6。又,陕西省社会科学院、陕西省文物局编:《陕西碑石精华》,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4页。
[6]蔡副全:《新发现武兴国主杨文弘与姜太妃夫妇墓志考》,《考古与文物》2014年第2期,第86~93页。
[7]白谦慎先生慨念于此,在《学术规范与体制》一文专门撰写《博物馆与学术界》一节,对之阐发,见氏著《白谦慎书法论文选》,荣宝斋出版社,2010年,第295页。
[8](梁)萧子显:《南齐书》卷五十九《氐传》,中华书局,1983年,第1030页。
[9]陕西省文物局编:《陕西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丛书·汉中卷·城固文物》,陕西旅游出版社,2012年,第64页。
[10]陕西省文物局编:《陕西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丛书·汉中卷·城固文物》,第64页。
[11]郭荣章先生亦持如此看法,见氏编著《石门石刻大全》,三秦出版社,2001年,第197~199页。
[12]蔡副全:《新发现武兴国主杨文弘与姜太妃夫妇墓志考》,第91页。
[13]华人德:《论魏碑体》,收入氏著《华人德书学文集》,当代书法理论文集系列之一,荣宝斋出版社,2008年,第79~80页。
[14]《魏故镇军将军兖州剌史羊公墓志铭》,1964年山东新泰天宝镇出土,长84厘米,宽83厘米,楷书。见周郢:《新发现的羊氏家族墓志考略》,后收入泰安市泰山区档案馆编《周郢文史论集——泰山历史研究》,山东文艺出版社,1997年。
[15]孙启祥:《石门铭辨》,《陕西理工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后收入氏著《汉中历史文化论集》,陕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170~19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