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角度看石门汉刻艺术——以汉中馆藏汉代文物为主

换个角度看石门汉刻艺术——以汉中馆藏汉代文物为主

冯岁平 何 健

“石门十三品”中的汉代摩崖石刻,无论是《开通褒斜道》的疏密有度、布局张弛,还是《石门颂》的飘逸洒脱、隶中带草;不管是《李君表》的率性而为、顺其自然,还是《杨淮表纪》的雍容大度、松紧有度,其书法水准极高,早已成为汉代隶书发展的极佳标本。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学术,一个地域也有一个地域的书法,而汉中馆藏的汉代诸多器物铭文还能为汉代书法的发展、演变提供有力的佐证。

众所周知,汉代的书法资源极为丰富,除简牍、墨书一类呈现出书者的书写状态外,还有大量的如碑碣、摩崖之类,尽管还存在镌刻是否忠实于书写的诸多问题。汉中及各县馆藏的汉代文物中,也有不少器物铭文,可佐证汉代汉中的书法特点,明乎此,反过来又为品鉴这些文物提供相应的依据。

“石门十三品”最早者是东汉永平年间的《开通褒斜道》摩崖,而汉中馆藏的铭文器物之中,最早则出现在西汉时期。如汉中市博物馆从汉台区七里办事处征集到一件西汉铜锺(编号207),略残,高36厘米,底径22厘米,腹部刻“安夫人器”,未见著录。诸字均为小篆,明显有着秦代小篆的风格。

图1 西汉“安夫人器”铜锺

汉“安夫人器”铜锺的诸字是錾刻,而同为汉中市博物馆所藏的东汉铜洗,其铭文则为铸造的阳文,“建宁二年造”的“建”“造”则融篆隶为主。1972年6月,从勉县原红庙红光一队墓葬中出土了一件东汉堂狼洗,今藏陕西历史博物馆(编号211)。口径29厘米,底径19.3厘米,高17.2厘米,敛口,宽沿,鼓腹,平底,底部有对称的兽面衔环,腹上部有凸弦纹两道,内底铸有铭文“元兴元年堂狼作”[1],也是篆隶相融。这大抵也是东汉时期篆书的一种流行风格。

图2 东汉铜洗及其铭文

图3 东汉铜洗及其铭文

汉中市博物馆馆藏铜洗1件,馆藏188号,高19.5厘米,口径43.5厘米,底径25厘米。器形侈口微敛,宽折唇,鼓腹,圈足,内底有水鸟、鱼、钱纹图案,铭文“富贵昌宜侯王”,此类书体为六书之一的缪篆。缪篆没有随着社会通行文字同步隶化和楷化,它基本朝着实用与美化方向发展。其后多用于汉印文字和铭文,文字平直方正的风格,表现出精致、美观、典雅和庄重的艺术特点。

图4 西汉王氏铜锺铭文

当然,汉中各地的器物铭文之中,更多的是隶书,多与石门汉刻风格接近。如宁强县文管所藏西汉铜锺(编号J069),口径18厘米,底径23.3厘米,高49厘米。侈口,鼓腹,圈足,器物腹上部两侧装饰有一对兽首衔环,在口部、腹上中下部饰四道等宽带状纹。铭文3行12字,云:“王氏,容/一石一斗八升,/廿九斤。/”“石”“ 斗”“九”“斤”诸字篆意犹存,但整体上已完成了隶变,隶书风格十分明显。 

洋县文博馆藏“大富利”长柄熨斗(洋总242),斗径14.1厘米,通长35.8厘米,高4.3厘米,直口,平折宽沿,浅腹一侧接长条形直柄,圜底,通体无纹饰,其斗柄根部上面刻“大富利,宜子孙”。1982年勉县博物馆征集到了一件东汉中期的铜洗,口径35厘米,沿宽3厘米,底径19厘米,环径5.5厘米,高18厘米,侈口,小弧腹,对称铺首衔环,腰部有三道凸弦纹,内底两侧各有一条鲤鱼,头朝上,底外部有明显的烟炱。内部铸造阳文“日入百千万”[2],连同上述洋县的“大富利”长柄熨斗,其风格与《大开通》比较,则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图5 东汉“大富利”长柄熨斗及其铭文

图6 东汉铭文铜洗拓片

勉县博物馆在陕西历史博物馆帮助下修复了已往出土的汉代文物,发现了窦氏鼎上3行铭文:“窦氏鼎,/容二斗,并/重十二斤。/”1985年4月,汉中市博物馆在汉台区原铺镇砖厂清理了7座汉墓,出土了一批汉代器物,其中有弩机,郭、牙、悬刀、键均在,面刻简槽,郭身一侧有铭文:“永元六年,考工所造,/六石六钱。郭工田/孙作,造工王山,太仆/监工。掾□令恭丞/霸掾珍史咸主。/”[3]其书风接近《大开通》,隶中有篆,疏密有致。

图7 东汉窦氏鼎及其铭文

图8 东汉弩机及其铭文

从铺镇砖厂出土的铜熨斗(编号218),长17厘米,高5.5厘米。1999年在准备汉中汉代史迹陈列时,我们在秦俑博物馆帮助下进行修复时发现铭文“作治尉斗直五百五十”。尉,即熨;直,即值,铭文为刀刻隶书,竖行九字,笔画流畅,文字飘逸,其风格酷似汉《石门颂》。

汉代铜镜上的铭文所包含的文化取向、审美观念、时代风尚、书体特征等,展示了汉字从古文字篆书演变到隶书的重要阶段[4]。汉中市博物馆馆藏汉七乳禽兽镜,直径18.5厘米,厚0.7厘米。圆钮圆形,半球形钮。内区饰二龙、一虎一鹿。中区七乳钉间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瑞兽、羽人等。外区铭文为“青胜作竟□□□,左龙右虎不避羊,朱雀、/玄武顺阴阳,长保二亲乐富昌,寿敝金石如侯王”。外缘饰线纹、双线波纹和两周锯齿纹。字形扁宽,笔画平直,有隶书向楷书变化的趋势。

图9 东汉长柄熨斗及其铭文

汉昭明铭带铜镜,直径12厘米,圆形,圆钮,圆钮座。座外一周内向八连弧纹,两周斜线纹之间有铭文“内而清而以而昭而明而光而象而夫而日而月而”,素宽缘。这类字形约成于汉武帝时期,流行于西汉宣帝至王莽前后。镜背的铭文完全成为装饰的主体,盛行图案化字体且字里行间夹有符号,字体有圆体草化、方折隶化两大类型,但多以方正的篆隶为主,且较前期的篆隶体规整,笔画粗细均匀,基本接近通行的书写文字,只是略有篆字和简化字。

汉代的铭文镜是汉代社会发展变化的一个缩影,是汉代艺术发展过程中最真实和最丰满的图文记录。铭文是一种装饰性、设计性很强的文字,从不同风格的文字形态,能够反映出这一时期书法艺术发展的趋势、人们的审美意趣。汉中馆藏的铭文铜镜较为丰富,其铭文内容和样式多变。我们虽然不能将其纳入汉中地域的书风,但这种文字形态必然会对这一地域产生过或多或少的影响。

图10 汉七乳禽兽镜及其铭文

此外,汉中各地还收藏了汉代铭文瓦甓,如城固县政协藏铭文汉砖(编号10),上刻“杨昌”,隶书;背刻“月”。宁强文管所藏“当王天命”和“汉并天下”、汉中市博物馆馆藏“长乐未央”“祠室屋当”等。

对于“当王天命”瓦当,陈直先生云:

陶质纯红,文四字“当王天命”,南郑、汉台出土。此瓦《陕西金石志》释为“当王天下”,细审下字系“命”字之误,乃合外边界格成文。此瓦文字环读,而“当”字笔画内,又包含“副”字,应读为“王当副天命”,汉人字体之妙,可见一斑。特瓦质粗疏不致处,故文字精湛者甚少。[5]

图11 汉昭明带铜镜

图12 城固县政协藏“杨昌”砖

图13 东汉“祠室屋当”瓦当

图14 西汉“当王天命”瓦当及陈直先生题跋

以上列举了汉中馆藏的汉代铭文器物,从中不难看出,西汉初期的“安夫人器”铜锺明显有着秦小篆的书法风格;东汉时期篆书铭文,则融合了当时普通流行的隶书风格。此时以隶书为主的铭文器物,有的仍处于隶变之中,即篆中带隶,隶中有篆;有的则完成了隶变,但其风格多种多样,有《大开通》那样疏宕有致者,也有《石门颂》那样飘逸洒脱者,还有《杨淮表纪》等雍容大度者。特别指出的是,这些器物的时代序列是清楚的,因而可以据此印证石门汉刻的书法风格。石门汉刻的书法风格,对于进一步确定这些器物的时代也是有裨益的,因为毕竟一个时期一个地域的书风,具有趋同性。以上梳理的汉中所存汉代文物中的铭文,尽管因其时间跨度大、材料分散、功能作用有所不同,在书风探讨中很不容易得出确切的结论,但就“石门十三品”的文字书法,变换一个角度来审视汉中历史上其他的文字风格,不仅是一种鲜活的标本,更能对汉中这一地域历史上书法面貌有着进一步的理解。

【注释】

[1]唐金裕、郭清华:《陕西勉县红庙东汉墓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1983年第4期。

[2]郭清华:《勉县征集一件有铭文的汉铜洗》,《考古与文物》1986年第3期。

[3]何新成:《陕西汉中市铺镇砖厂汉墓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1989年第6期。

[4]王纲怀:《清华铭文镜——镜铭汉字演变简史》,清华大学出版社,2011 年,第86~114页。

[5]陈直:《关中秦汉陶录》,中华书局,2006年,第236~23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