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对先秦诸家关于美好生活思想的综合
如前所述,儒家希望构建的美好生活是理想人格与理想社会的统一,提出要通过个体德性的严格修行来构建美好生活;墨家描绘出兼爱天下的美好生活蓝图,提倡“兼爱”“非攻”与“尚同”的原则;道家将原始社会中的自然状态视为美好生活的原型,提出以自然秩序为基础实现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和谐统一。这些思想对后来的思想家、学者和整个中国文化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儒家、墨家和道家思想同时也相互影响。成书于西汉的《礼记》虽然被认为是儒家经典,但深究其中的思想则可以看出,《礼记》实则是以儒家为主、各家思想杂糅的结果,《礼记·礼运》中提出的“大同”“小康”“大顺”的美好生活图景就是如此。
大同社会、小康社会被认为是事实上曾经存在的不同历史时期,三皇五帝时期是大同社会,而夏、商、周三代则是小康社会。关于大同社会,《礼记·礼运》中如此描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这就是说大同社会是大道施行的社会,权力与财产都为人们所共有;品德高尚、富有才能是选拔人才的标准;人与人之间讲求诚信,社会氛围和睦;人们各尽其力、合理分工、互助互利;社会秩序安定,没有暴乱与战争。
《礼记·礼运》这样描述小康社会的图景:“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执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小康社会与大同社会有诸多差异:从“大道既行”到“大道既隐”,从“天下为公”到“天下为家”,从“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到“各亲其亲,各子其子”等等。概括而言,最重要的差别在于两个方面:一是从权力与财产的公有转变为私有;二是从自然纯朴的人际关系转变为以“礼”来维系的伦理政治秩序。由于现实条件所限,大同社会可望不可即,小康社会固然并不完美,但它被认为是一种现实可求的美好生活。
在《礼运》中,“大同”和“小康”主要是从社会政治层面来描绘不同层级的美好生活图景,“大顺”的设想则将人与自然的关系包含在内,描绘了整个世界的美好图景。“大顺”不仅意味着个体健康、家庭和睦、国家与天下以礼法为序,还特别强调了要遵守自然规律。在《礼运》的篇末,作者指出:“故圣王所以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蔽也;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合男女,颁爵位,必当年德,用民必顺。故无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故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棷,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窥也。则是无故,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顺之实也。”这是说,圣人使天下“大顺”的表现是:第一,顺应地利,不改变人们的居住习惯;第二,顺应天时,“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第三,顺应人情,让男女适龄婚配,颁授爵位要与年龄和德行相当,在农闲时才役使民众。顺应了地利、天时与人情,就会出现上天降下雨露、地上涌出甘泉、山中出现珍宝等各种祥瑞之相。
《礼运》的作者借孔子之口阐述了“大同”“小康”和“大顺”思想,但不难看出,这些思想以儒家思想为主体,也对其他各家思想进行了吸收与借鉴。如大同社会中“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中的“博爱”思想与墨家的“兼爱”颇有关联,“选贤与能”则吸收了墨家的“尚贤”思想;《礼运》的作者认为小康社会是大同社会的退化,这种思想和《老子》书中所讲的“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混乱,有忠臣”十分接近,“大顺”一词则最早见于老子的《道德经》:“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可见,《礼记》中关于“大同”“小康”“大顺”的描述是先秦各种关于美好生活设想的总结与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