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比自由这个词传播得更广的了。有一群人在自由的名义下抗拒和攻击任何对经济力量进行有计划的控制的努力。最少的观察也显示了这一群人是由那些为了明显的原因有兴趣要维持既存经济现状的人们所构成的。那就是说,他们要维持他们已有的习惯特权和法律权利。当我们一般地看一看历史时,我们就发现要求自由以及求得自由的努力都是来自那些想要改变制度结构的人们。这个明显的对比是发人深省的。自由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争取自由的事业在过去是和改变法律与制度的努力一样的,而现在却有一群人正在利用一切它所有的丰富的资料来使公众相信经济制度的改变是对自由的一种攻击。

第一,自由不只一个观念,一个抽象的原则。它是进行一些特别工作的力量、实际的力量。没有一般的自由;所谓概括的自由。如果有人想要知道在一定的时间自由的条件是什么,他就要考察一下哪些事情人们能够做,而哪些事情他们不能够做。当人们一开始从实际行动的观点来考察这个问题时,就立即明白了:对自由的要求是一种争取权力的要求,或者是掌握尚未被掌握的行动权力,或者是保持和扩张已有的权力。既有经济制度的经理人和受益人在自由这个问题上目前的这种无谓的惊慌,只要我们把它看做是保持既有权力的要求,就立刻可以得到解释了。既然是既有制度给予他们这种权力的,因此,在这里,自由就不可避免地等于保持那种制度。把目前关于自由的喧嚷翻译成为保持已有权力的斗争;它就有了意义了。

第二,实际权力的掌握总是在一定时候存在权力的分配情况。一个物理学上的比喻可以搞清楚我的意思。水向下流和电流的流通是因为位差(difference in patentials)。如果地面是在水平线上,水就是静止的。如果在海洋线上有巨浪,那是因为有另一种力量,即风的力量发生作用,而风又是由于在不同的点上温度分配的差别所产生的。在物理学上,如果不把一件事物的能力或实际力量同其他事物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关联起来,就表现不出这件事物的能力或实际力量。如果不把一个人、一个集团或一个阶级的自由或实际力量同其他个人、集团和阶级的自由、实际力量联系起来看,就没有这一个人、这一集团或这一阶级的自由或实际力量了。

所以为某一特殊集团所提出的保持已有权力的要求,就意味着说,其他的个人和集团将仅仅继续享有他们所已具有的活动能力。在一点上要求增加权力就意味着说要求改变权力分配的情况,即在别的地点就要减少一些权力。如果你不测量不同水平线的差别,你就不能测量在某一水源高度上这一水源的能力。同样,如果你不询问某一个人或某一集团的人们的自由对别人自由的影响,你就不能讨论或测量这个人或这个集团的自由。

第三,自由是相对于既有的行动力量的分配情况而言的,这意味着说没有绝对的自由,同时也必然意味着说在某一地方有自由,在另一地方就有限制。在任何时候存在的自由系统总是在那个时候存在的限制或控制系统。如果不把某一个人能做什么同其他的人们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关联起来,这个人就不能做任何事情。

这三点是一般性的。但是不能把它们当做是单纯抽象的东西而加以忽视。因为当它们被应用于观念中或行动中时,它们意味着说自由总是一个社会问题,而不是一个个人问题。因为任何人所实际享有的自由依赖于现存的权力或自由的分配情况,而这种分配情况就是实际上在法律上和政治上的社会安排——而且当前特别重要的是在经济上的安排。

现在再回到这个事实上来:从历史上看来,争取人类自由的重大运动总是要改变制度,而不是保持制度不变的运动。根据以上所说的来讲,这些运动乃是引起行动力量如此改变分配情况的运动——思考和表达思想的力量也是行动的力量——以致将会产生一个比较平衡的、比较平等的、均衡的和相等的人类自由的系统。

目前,对工业、金融和信贷的社会控制的运动仅是这个没有尽头的人类斗争的一部分。这种用既存的自由分配情况来说明自由的企图,就是企图去维持现存的这个力量控制、社会限制和组织化的系统。在这里,我不能详细论述这个系统的性质与后果。如果人们对此满意的话,就让他来支持例如代表目前经济系统的“自由联盟”所提出的关于自由的概念。但是让他在思想上不要弄糊涂了,把这个争端当做是自由与限制、组织化之间的争端。因为这个争端是在一种为某种自由分配所依赖的社会力量控制的系统,和产生另一种自由分配的社会控制的另一系统之间的争端。而且让那些参加用一种合作的系统去代替目前经济系统的斗争的人们也记住:当他们在争取一个新的社会限制与控制的系统时,他们也就是在争取一个比较平等的和可以相等的力量的平衡,而这种力量的平衡状态将丰富和增加个人、群众的实际自由。让我们不要被骗采取这样的立场,去牺牲自由来支持社会控制,而他所想望的乃是在现有的方法之外找到另一种社会控制的方法,这种方法将增加有意义的人类自由。

如果有人假定说,我们现在并没有社会控制,这是无意义的胡说。麻烦的是:这种社会控制是在少数有经济权力的人们手里,他们牺牲了多数人的自由,付出了产生不断增长的扰乱的代价,登峰造极地产生了战争的混乱,而在有产阶级的自由的代表人看来,战争就是真正的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