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把我的主张和论证的比较困难的方面首先提出来了。我想很少有人会急于否认对一定事物的实际经验,依赖于一些必须同物理题材的因素区别开来的因素所进行的操作活动。首先,最好不用“主观的”一词来说明它,而用直指的方法来论述这些因素。从直指的观点看来,没有人会否认光的经验包括有视觉的器官,而不只包括一定物理的振动和量子。至于声音、温度、固体性等等的经验也是如此。从“客观的”一词的逻辑意义来讲,这些有机的条件和物理学中所描述的那些条件是同样客观的。有机体是许多其他对象之中的一个对象。然而有机因素的功能十分不同,因而需要把它区别出来。当它被区别出来时,它看来和物理题材的功能从种类上不同,因而要求有一个特别的名字。作为这个名字的候选者,“主观的”一词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即在传统上它被用来指某种被称为心理的或精神的存在素质。在另一方面,它也有好处,它可以使人注意到执行这个功能的这个特殊的中介者:一个单一的有机体,而一个有机体是受文化传播的影响的,而且它自己觉察到它是一个社会的主体和中介。

无论如何,功能上的不同是一件重要的事体。物理的题材包括着可能的经验(当它们还在可能的地位上时)的条件。它自己本身并不说明任何实际的经验。它是一般的和遥远的。直接经验的对象是单一的和在此时此地的。“主观的”因素(这个字眼用来指一个受文化影响的有机体的操作活动)和“客观的”因素(物理的题材)一样,也是经验的一个条件。物理题材作为经验的条件乃是一类一类对象的条件,作为一类一类的对象,它们代表着一般的可能性。但“主观的”因素作为经验的一个条件,乃是那样一种条件,要把它用来把这种一类一类的对象转变成为这一个对象。既然任何实际的或直接的经验都是对于此时此地的“这个”的经验,那么我们就绝对需要把这一类型的条件和一般的、“客观的”题材所提供的那种类型的条件区别开来。希腊思想并不承认有这种“主观的”因素存在,自然不把它当做是积极控制的一个条件。它只把它当做是一种不加区别的、怀疑主义的根据。或者当习俗和制度被认为比“自然”更为重要的时候(如有一个希腊学派这样主张的),这是因为自然被认为是十分粗糙、生硬、粗野的,因而最任意地逃避自然也要比服从自然好些。未被足够注意到的事情是:个人—社会因素在产生经验事物的时候是发生作用的,而把这种个人—社会因素明确地区分出来,这是现在人们控制经验对象呈现的技巧的一部分;而且随着行为心理学的进展,这种把个人—社会因素明确区别开来的情况将会变得具有不断增强的重要性。笼统的怀疑主义的旧存货,如梦境、幻想、狂想、有机缺陷的影响,本地流行的信仰的影响,事实上都是整理经验的积极资源。

以上所述,我希望,至少将帮助我们解释本文这个题目的意义。的确,现代哲学是“主观的”,而古代哲学则不是。

当现代哲学关心到能被经验到的东西(无论它是否已被经验到)时,它曾经系统地考虑到特殊的个人—社会因素所发生的作用。但同样,现代哲学也确实是“客观的”,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古代哲学却不是的。除非我们充分地承认这个事实,否则我们就不可能理解现代哲学所致力去解决的这些问题。现代哲学突出的缺点是:先把这两组条件对立起来,然后提出这些问题。只有当我们看到人们把早期哲学所遗留下来的东西投射到现代情境中去的这种情况(早期哲学是从一种不同的文化状态中所产生的,而又反映这种文化状态的)的时候,我们才能解释这个事实。我们要把所涉及的“客观主义—主观主义”看做是指两组可以区别的条件合作地交互作用的情况。如果我们要有意识地去指导它们交互作用的这种情况,我们就要分别地去认识它们。如果我们不这样分别地去认识它们,人类的智慧就不可避免地停留在对已经验到的事物进行机械的组合与排列的技术阶段,而人类就只能依靠偶然来引入创新。只有当我们这样来对待“客观主义—主观主义”时,哲学才会在一种丰满的意义之下变成现代的。人类还远不明白把一定的经验条件区别出来,把它当做是物理的;而把另一些经验条件区别出来,把它当做社会—心理的这种能力包括有多大的力量。这个事实是十分真实的。这个事实指出了今天哲学的特别责任。

(1941年)

〔1〕《哲学杂志》第38卷(1941),第287页。

〔2〕同上书,第288页。

〔3〕同上书,第269页和第290页。下面这句话见第269页:“歪曲采取了这样一种形式,即经常依赖于感觉主义的活动,把它作为一切实验活动的基础。”

〔4〕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物活论”条,见《社会科学百科全书》第1卷,第66页。在“行为”一词上我为强调起见加了重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