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语文字史上,“自由”一词用于教育方面早于用来指宽宏大度的意思,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一种自由教育就是自由人的教育。自由学科是那些适合于自由人所追求的学科而是与那些训练机匠的学科相反的。事实上,这就是说,自由艺术和自由教育仅限于占有高等社会地位的人们。它们是属于不同于“下等阶级”的绅士们的。寻求这些观念对于教育的影响会是有兴趣的。即使在我国,它们也影响着学校教育。因为在我国有些以自己完全自由而自豪的人们,自然便把那些在古老国家里认为适于为高等阶级培养绅士的学科接受过来,特别在中学和大学教育中,作为他们学科的重要成分。

虽然如此,我现在的论点并不与这个故事有关。关于自由和公共学校这个观念在我们当中发展起来,这是因为一个真正男女自由的国家要求学校对一切人都开放,所以是为公众的税款所支持的。人们享受在理论上为一切人们所提供的这种利益的机会,还是为经济地位所限制着的。这一点当然仍然是确实的,但总的来讲,在使学校教育为一切人们所接受的方面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不过我在此地所要讲的是关于自由主义本身的意义问题。

自从自由主义一词在一个多世纪以前变得时髦以来,它的意义已经起了许多的变化。这个字眼开始利用时是指一种随着民主的兴起而成长和发展起来的新精神。它曾意味着对普通人的一种新的兴趣;它曾意味着一种新的意义,认为普通人,人类广大群众的代表,已经得到了在过去由于制度的和政治的条件而被压制住和禁止发展的那些可能性。这种新的精神在这个字眼的两重意义上来讲都是自由的。它的特点是有一种慷慨宽宏的态度,对那些地位低下的人们,对那些未曾受过一次宽容的人们的一种同情心。它是人道主义的博爱主义广泛兴起的一部分。从如下的这个意义讲来,它也是自由的:即它的目的在于为那些世世代代以来未曾参加过公共事务,以及未曾由此而获得好处的人们扩大了他们自由行动的范围。

虽然如此,但是由于18世纪晚期和整个19世纪所存在的条件,自由主义立即具有了一种有限制的和专门性质的意义。当时最感觉到受到限制的痛苦,最主动地去克服这些限制和最好地组织了起来去对它们进行战斗的这个阶级,包括那些从事制造工业和商业的人们。一方面,蒸汽应用于生产使货物的生产与分配革命化了;为人类的精力和野心开辟了新的途径;较之在手工生产系统下更有效地供应商品。在另一方面,又存在着大多数都是在封建时代所形成的大量的规章和习惯,阻碍和限制着这些新精神的表现。而且,政治权力主要地是在那些代表旧式农村信仰与行动习惯的地主们的手里。

工业阶级的自由主义同样采取政治与法律斗争的形式,来废除那些加在这些新经济活动自由表现上面的限制。这种限制和压制的力量即具体体现于制度之中的那些力量,而它们又已经与政府、与国家等同起来了。所以有组织的自由主义的口号曾是:“政府不要干涉工商业。它在这些领域内的活动正阻碍着对社会具有最高价值的活动的成长。这些新工业活动为人们提供了较之旧系统所曾做到或所能做的更廉价和更大量的必需品。它们鼓舞发明和刺激进步。它们坚持一切对它们的首创性、技巧和劳动的报酬,因而提高了精力,实行了节约。自由交换货物,这使人们和国家在共同利益的纽带下联合了起来,而即将进入全人类和谐与和平的时代。”这就是他们的主张。

如果说明了作出这些主张的特殊时间和特殊地点,那么它们就有为它们自己辩护的理由。随着工业革命的兴起而来的是精力的大爆发,而且在工业生产以外,在许多创造的活动方式中也是如此。但是当新的社会集团得势的时候,他们的主张僵化成为这样的教条:把工业企业家从一切有组织的社会控制中解脱出来。因为法律和行政管理在历史的转折点上已经成为解放人类精力的敌人,所以人们宣称它们总是人类自由的敌人。“不要干涉”这个观念实际上在一些特殊的环境之下是正确的,但已被僵化而成为放任自流的“个人主义”的教条了。新经济利益,较之早期农民阶级更好地组织起来了,对社会力量有着巨大的支配作用。

因为占统治地位的经济阶级的利益在它们的某些后果方面是反社会的,所以这种在经济方面和政治方面完全分开的情况(政府不做生意),便把个人主义孤立起来了,并把否认有组织的社会指导作为永恒的真理提出来。目前,早期自由主义所特有的那种慷慨宽宏的同情精神被分裂出来,而且仅限于慈善事业的运动;当它影响到立法和行政的时候,它就把它自己限于对那些在社会上处于显然不利地位的人们所实行的一些补救性质的措施,而不触及产生上述这些征兆的这种制度。在我国,即使这些补救性质的措施也受到统治阶级的尖锐反对,因为虽然那个阶级将是接受这些措施的最后剩余遗产的继承人,但这些措施却使得这遗传下来的制度成为为群众所较能忍受的东西。

结果,这个运动开始时是倾向于使人有表达精力的更大的自由,给予了每一个人以新的机会和力量,它现在却已经变成在社会上压制大多数人的东西了。它的结果几乎把个人的权力与自由和获得经济成功的能力完全等同起来了——或者极简单地说,和赚钱的能力完全等同起来了。它已经不是在人民之中加强和谐和互相依赖的手段,而已经证明是具有分裂性的了,它活动的结果也说明如此。让帝国主义和战争来作证吧。

更多地给予个人以自由,把个人的潜力解放出来,这个观念和这个理想是自由精神永远存在的核心;它是和过去一样正确的。但是把商业上升到一个统治地位,这便在事实上给予了少数人以反社会的自由;把倔强的个人主义和无控制的商业活动等同了起来;使得大众的思想和行为都僵化了。这时候,使得生产与分配的能力大大提高的原因,以及使得工厂大规模生产和利用交通便利而大批分配生产成为可能的原因,现在已被夺取来为少数人谋求利益。解放生产力的原因是实验科学的兴起以及其在技术上的应用。物理的机械和有训练的技术能力现在已经达到了这样的程度,一个大家都在物质上富裕和安全的时代是可能的,并为人类文化上的繁荣奠定了物质基础,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结果,只有当自由主义公然承认的那种目的,已经从掌握了那种在社会上为狭隘的个人利益所创造出来的权力的人的手里夺取过来的时候,才能达到这种目的。目的是继续有效的。但是达到这些目的的手段要求激烈地改变经济制度,以及依赖于它们的那些政治上的安排。这些改变是必要的,因为对在社会上所创造出来的力量与精力进行社会控制可以促进一切个人的解放,而这些个人是在参与建立一个表达与增进人类自由的人生的伟大事业中联合在一起的。

(1935年,193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