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序一
记得三年前,老友松原朗教授将其新著《晚唐诗之摇篮——张籍·姚合·贾岛论》的书稿转我,嘱我我推荐给西北大学出版社,希望唐诗故乡的中国学人能及时读到这部新著,并能给予全面的学术批评。我充分理解松原兄的诚挚愿望,彼时恰好我还在校内外的学术管理部门兼一点服务性的工作,也想给学校出版社多介绍一些好作品,于是怂恿松原兄把原来的计划稍微扩大,从翻译出版一位日本学者的一部作品,到集中推出一批日本学者的最新研究成果。开始时,松原兄和日方学者并没有迅速回应,这其中既有对西北大学出版社和西大唐代文史研究团队的估量,也有对翻译力量、经费筹措等问题的担心。我很能理解朋友们的忧虑,毕竟,在我们与专修大学等日方学术机构和友朋合作以来,这是最大的一个项目。
出乎意料,等项目确定后,松原及其相关作者表现出很高的学术热情和工作效率,他们自己和原书的日本出版方联系,主动放弃版权贸易中的版税,简化相关谈判手续,使得许多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了。最后商定第一批推出的是以下八册著作:
《隋唐长安与东亚比较都城史》(妹尾达彦著,高兵兵、郭雪妮、黄海静译)
《中国古代皇帝祭天研究》(金子修一著,徐璐、张子如译)
《唐代军事财政与礼制》(丸桥充拓著,张桦译)
《唐代的民族·外交·墓志》(石见清裕著,王博译)
《杜甫农业诗研究——八世纪中国农事与生活之歌》(古川末喜著,董璐译)
《白居易研究——闲适的诗想》(埋田重夫著,王旭东译)
《晚唐诗之摇篮——张籍·姚合·贾岛论》(松原朗著,张渭涛译)
《唐代小说〈板桥三娘子〉考》(冈田充博著,独孤婵觉、吴月华译)
用中国学人的分类标准来看,前四册是属于史学类的,后四册是属于文学类的,第二册严格意义上说又不完全属于断代类的研究。故我们最初将丛书的名称模糊地称作“唐代文史研究八人集”,也暗含对文史兼容实际的承认。最后确定为现在的名称,是因为在申报陕西省新闻出版项目资助时使用了这个名称,故顺势以此命名。
依照松原先生的理解,他所选择并推荐给中国学界的是最能体现并代表当代日本学界富有日本特色的中国学研究成果,松原先生在与我几次邮件沟通中反复强调这一点,体现了他和他的日本同行的执着与认真,这一层意思松原兄在序中表达得更准确。当然,符合他这一标准的绝不止这八部著作,应该还有一大批,我熟悉的日本学界的许多朋友的著作也没有列入。按照我的初始计划,我们会与松原兄持续合作,推荐并翻译更多的日本中国学研究成果。
我们学界现在也开始高喊中国话语、中国风格和中国流派的口号,看到日本同行已经捧出一系列能代表自己风格学派的成果,我们除了向他们表达学术敬意外,是否也应该省思自己的学术哲学和研究取向。毕竟,用自己的成果说话才是硬道理。
当下关于学术走出去的口号喊得很响,各方面的热情更高,而对境外学人相关研究成果的迻译与介绍则稍显冷落。按照顾彬(WolfgangKubin,1945—)的解释,文学走出去相当于到别人家做客,主动权在他不在我;文学请进来,让友人宾至如归,则主动权在我不在他。我们能做的事,能做好的事,应尽量做充分做扎实做精深,才对得起头上三尺神明,对得起国家民族。方以学术史,法显求法译经,玄奘团队述译,严复不仅以译著《群己权界论》传世,更奠定信、达、雅的译事三原则。近代以来,中国重新走向开放,走向世界,实与与大规模翻译、引进、介绍海外新思想、新理论、新学说密不可分。说“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主义”,是一种谦逊客气的说法,其实是我们主动拥抱马克思主义,主动引进现代科学,翻译马克思主义原著和其他世界学术名著。这一文明交往的基本史实在当下不该被有意遗忘,无意误读。身处期间,以温故知新、继往开来为己任的当代学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本丛书的翻译团队是由几部分组成,一部分是由原书作者推荐的,另一部分是由出版社和高兵兵教授约请的,由于时间紧任务重,著者与译者分处境内外,天各一方,联系和对接未必都畅通,理解和翻译的错误在所难免,出版后恳请各方贤达不吝赐教,以便我们逐步完善。其中高兵兵教授此前曾组织翻译过两辑日本长安学研究丛书,有组织能力,也有较丰富的翻译实践。张渭涛博士既是译者,又身兼日方著者和中方出版者的信使,青鸟殷勤,旅途劳动,多次利用返乡的机会,做了大量的沟通工作。
按照葛兆光(1950—)等的解释,长期以来,我们习惯于由朝贡体制型塑的认知模式,而忽略甚至漠视从周边看中华的视角,好在现在大家已经认识到通观与圆照方可认识事物,包括认识我们文化的重要性。这样,翻译并介绍周边受到汉文化深刻影响的国家地区的汉学研究成果,就有了三重意义:一是有助于我们深入了解周边地区的汉文化观,二是从传播和接受的角度勾画原典文化散布播迁的轨迹,三是丰富了相关专题研究的学术史。
当前,“一带一路”合作倡议正如火如荼,其中最富启示性的思想,我以为是“文明互鉴”理论,即各种文化宜互学互鉴。学术成果的翻译介绍,就是在两种文化之间架设桥梁,充当使者。自古以来,我们的民族认为,架桥铺路于承担者是一种救赎的苦行,但于接受者则是一件无量的功德。对于中外文化的互译也应作如是观。
李 浩
2017年5月30日于西大长安校区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