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广布的升道坊
从原东居眺望的角度得以推定的其地理位置既已如上所述,下面关于升道坊中广布的实际景象及其中贾岛所经营的生活如何的问题,就结合其诗篇来看看吧。
升道坊中曾广布田地。总体来说,贯通延兴门(贾岛所说的青门)与西边延平门的东西横街的南面地域,即长安城南的三分之一,除去占据乐游原的升平坊那样的例外部分以外,据说都是人口稀少而田地广布的寂静荒凉的地域。从这一点来看,升道坊中多有田地也并非例外。只是其西邻的升平坊与其北邻的新昌坊在中唐以降确实演变成高级官僚的住宅区,相对于此,升道坊被住宅开发所遗漏就显得很醒目。而升道坊并不仅仅广布田地,还是一个古墓集中的地区,而这一点就更助长了升道坊荒凉的印象。
首先,从贾岛自己以及造访过贾岛原东居的友人们的诗中,来确认一下升道坊里广布田地的情形吧。
寄贺兰朋吉(中段部分)
贾岛
野菜连寒水,枯株簇古坟。
泛舟同远客,寻寺入幽云。
斜日扉多掩,荒田径细分。
(大意)野地里的蔬菜顺着清冷的小河边生长,枯萎的树桩簇拥在古墓的周围。我陪同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起泛舟池上,也曾为寻访寺庙而爬进深山幽云。夕阳西下时,人家的大门大多都关起来了;那一刻猛地往四周一看,但见毫无人影的田地里,只有田间小道细如枝丫地分布开来。
从原东居的门口即可看见田埂划分的田地广布开来的情形。即原东居是面向着一片开阔的田地的。而“野菜”即自生于乐游原上的山菜,那还是贾岛在坊内走着采集的贵重的食材。
原上秋居
贾岛
关西又落木,心事复如何。
岁月辞山久,秋霖入夜多。
鸟从井口出,人自岳阳过。
倚仗聊闲望,田家未剪禾。
(大意)长安的大地上又到了落叶的季节了,我心中所郁积的愁绪该怎么说才好呢。走出故乡以来已有多年,到了夜里秋雨就下起来了。鸟儿从井口飞出来,而人也是从岳阳来到这里的。拄着拐杖悠然眺望着四周,农家还没有开始收割稻子呢。
原居即事言怀赠孙员外
贾岛
出入土门偏,秋深石色泉。
径通原上草,地接水中莲。
采菌依余枿,拾薪逢刈田。
避路来华省,抄诗上彩笺。
高斋久不到,犹喜未经年。
(大意)开在土墙上的门深入到路人看不见的胡同里面,深秋时节岩石间渗出的泉水清澈甘甜。小路上长满了乐游原的野草,土地就一直延伸到曲江的荷花池畔。采集蘑菇时,就要靠近树的老根来采;拾柴就要适逢农家收割时节。你避开大街,从官署出来光临寒舍,而且还带着誊写在漂亮笺纸上的诗篇。而您的府上我也许久没有登门拜访了,就这样我们二人忙了一年还能见上一面,真是太高兴了。
刑部员外郎孙革也是贾岛的一个诗友吧。他从官署下班后,带着自己作的诗,不辞路远前来造访原东居。“出入土门偏”即原东居的门口位于从大路(坊街)很难看见的巷子深处,孙革或许一路找上门来也很不容易。而从其巷子深处的门口出来,在树的老根采集蘑菇,在田地的路边捡拾柴火,这就是贾岛的生活。
酬张籍王建(节录)
贾岛(第五节中刊载全诗)
鼠抛贫屋收田日,雁度寒江拟雪天。
下面就来读一读张籍造访原东居时写的诗,上面《酬张籍王建》即为对张籍该诗的唱和之作(大意参照《贾岛乐游原东的住所——以移居背景为中心》一章)。
赠贾岛
张籍
篱落荒凉仆童饥,乐游原上住多时。
蹇驴放饱骑将出,秋卷装成寄与谁。
拄杖傍田寻野菜,封书乞米趁时炊。
姓名未上登科记,身屈惟应内史知。
读了上面这些诗,贾岛生活的一个侧面就浮上眼前来。贾岛在青门里漫步拾柴,在田地或小河周围采集野菜,还去朽木树根下采集蘑菇来吃。在某种意味上,贾岛是一位采集生活者。
而其青门里(升道坊)田地广布,看似农村的景象一般。《寄贺兰朋吉》诗中“荒田径细分”——空旷的田地中田埂小路细如枝丫分开田块;《原上秋居》诗中“田家未剪禾”——农家尚未收割稻子;《原居即事言怀赠孙员外》诗中“拾薪逢刈田”——要拾柴火就要碰上农家开始收割之时;《酬张籍王建》诗中“鼠抛贫屋收田日”——收割庄稼时老鼠就弃我贫家而去田地里了;张籍的《赠贾岛》诗中“拄杖傍田寻野菜”——拄着拐杖漫步在田地边上捡拾着野菜,等等,这些诗歌都在重复着田地,而从“剪禾”“刈田”等词语来看,坊内广布的不是蔬菜,主要是生产谷物类的禾田。——而支撑着贾岛的采集生活的,正是这宛若田地广布的农村丰富的自然环境。
另一方面,贾岛原东居的宅院内还栽种着草药。贾岛看起来并非身体强健,如同“药债隔年还”——买药钱一年后才还清。(《寄钱庶子》诗)所说的,贾岛是一个手不离药的人。草药的栽种对他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而在其宅院的一部分还是一片菜园。
·已见饱时雨,应丰蔬与药。(《斋中》诗)
·柴门掩寒雨,虫响出秋蔬。(《酬姚少府》诗)
·旧山期已久,门掩数畦蔬。(《寄宋州田中丞》诗[36])
·松姿度腊见,篱药知春还。(《酬棲上人》诗)
再者,升道坊正如《寄贺兰朋吉》诗中所说的“枯株簇古坟”那样,墓地确实存在。其“枯株”意即墓地上种植的松柏或白杨的树桩吧。不过,说到升道坊古墓的,在贾岛的诗中也仅有此诗一例而已。因此,从这一点来看的话,传奇“张庾”(《太平广记》卷三四五)中记述有“张庾举进士。元和十三年,居长安升道里南街。……此坊南街尽是墟墓,绝无人住”,就应该将其补充进资料里。而对贾岛而言,一定不会愿意将自己所住的升道坊描写成一个墟墓密集的阴森恐怖的世界。相反,贾岛借用汉代城门名称来称升道坊为“青门里”(春天到来的门里),而将其住所称为原东居(乐游原以东的住居),这都是要将诗人的居住空间神圣化的表达。当然有损于自己世界形象的记述,那就并非是贾岛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