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诗中的泉水
要论述贾岛诗中所见泉水的特征之前,先来理解一下当时诗歌中所吟咏的平均意义上的泉水具有何种意义。
泉水,作为盛唐以前诗歌中的一般用法即为:①用作地名的一部分(“酒泉”“通泉驿”“玉泉寺”等);②用于比喻死者的世界(“黄泉”等);③比喻为落泪(李白《白头吟》中“泪如双泉水”,杜甫于夔州东屯所作的《杜鹃》中“泪下如迸泉”等);除去上述用法之外,多指山中的清流(溪流),而若流经岩石表面则为“石泉”;流经急坡斜面则被称为“奔泉”“瀑泉”“飞泉”等。
如果限定为清流的意思时,流经平地的河流也会被称作“泉”。杜甫于夔州东屯所作的“六月青稻多,千畦碧泉乱”(《行宫张望补稻畦水》)诗句描写的就是用小河的清水(碧泉)来灌溉稻田的情形。
而且,由泉意指山中清流而转用为“林泉”等复合词等,来指称山中的世界,继而更有被转用为隐遁世界的代名词的情况。杜甫在蜀中辗转浪迹时期,为怀念成都的浣花草堂而作的《寄题江外草堂》诗中就有“嗜酒爱风竹,卜居必林泉”。此外岑参的《送永寿王赞府径归县,得蝉字》诗中有“当官接闲暇,暂得归林泉”二句,也是这个用法。
以上这些用法既已存在于盛唐以前,继而被中唐以降所继承下来,可谓是“泉”的基本用法[40]。因此,这里应该先来确认的一点就是,对用作盛唐以前诗歌题材的“泉”来说,代指从水井中汲取上来的水的这个用法极其少见,而且若要指称当作人工庭院的一个要素来用的“泉”或蓄其水而得的“池水”,事实上这样的用法也几近罕见。就前者的井水用法来说,作为一般见解,井水因甚近于日常生活的浅俗,而难以用来作为一种诗意上的认识对象;而后者的喷泉或池水的用法却很少见,则是由于盛唐以前文人造园尚未流行的缘故。
泉,到了中唐时期,在文人之间掀起的造园热的高潮之中,作为一种引人注目的诗歌题材而成长起来。这里就以白居易为中心,来看看“泉”是如何被吟咏进诗歌里面去的。白居易无论是在其江州庐山草堂中,抑或是在颐养余生的洛阳履道里自宅中都对造园显示出强烈的兴趣来,因而在其相关的诗篇中,就作有很多咏泉的作品。从白居易的这些诗作中,就应该可以非常典型地窥探得到当时文人对泉水题材的兴趣。
白居易以“泉”字为题或咏入诗中的诗篇共计一百六十五首(此外还有白居易参加的联句二首《西池落泉联句》《秋霖即事联句三十韵》,二者皆收入《全唐诗》卷七九〇),而且就算将庭院以外的“泉”的例子也包含在内,白居易咏泉的作品数目为唐代诗人中最多[41]。在这一点上,由白居易来调查“泉”的用法,就会有效地获知当时文人描写“泉”的印象。
论及造园之肇始,可上溯至先秦时代。到了魏晋以降,大小庭院(园林、山庄)数目多得不胜枚举。石崇的金谷园、王羲之的兰亭、王维的辋川庄等,皆由其文学作品的存在而尤为著名。
可是,造园在安史之乱之后迎来了一个转机。从此前所谓王侯贵族为了夸耀自己的富裕与权势而造园,转变为此后主要是科举出身的文人官僚为了证明自己文人的高雅趣味而纷纷开始参与造园。白居易即可谓其文人中的一个代表,他倒并非是所谓的权臣[42]。就以白居易晚年搬迁去的洛阳履道里宅邸为例来说,为了营造一个体现自己趣味的庭院,白居易卖了两匹马筹措了费用来造园(下揭《洛下卜居》诗的自注中有“买履道宅,价不足,因以两马偿之”),显示出了文人对造园的热情之高,这就应该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事例。
白居易长庆四年退任杭州刺史而回到洛阳,其时,购入履道里故散骑常侍杨凭的旧宅用以作为自己的宅邸。而官任杭州刺史时期在当地购置的华庭鹤与天竺石,也特意搬运到洛阳宅邸来布置在池畔。
洛下卜居
白居易
三年典郡归,所得非金帛。
天竺石两片,华庭鹤一只。
饮啄供稻粮,包裹用茵席。
诚知是劳费,其奈心爱惜。
……
东南得幽境,树老寒泉碧。
池畔多竹阴,门前少人迹。
未请中庶禄,且脱双骖易。
岂独为身谋,安吾鹤与石。
(大意)做了三年杭州刺史,我得到的不是什么金帛,而是两片天竺石和一只华亭鹤。每日给鹤饲喂奢侈的稻粮饵料,而天竺石更是用草席包裹着运回来的,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与劳力。但若不这样的话,又实在于心不忍。……我宅院东南角有老树与清池,池畔四周竹林茂密,而到我家来访的人也很少。由于还尚未领受太子左庶子的俸禄,我可是卖掉了两匹马才造好的这个池苑的啊。可这也绝不是只为了我自己居住,而是为了好好安顿好我的华庭鹤与天竺石。
再说那白居易引泉注满的水池又是怎样的一个所在呢?
引泉
白居易
一为止足限,二为衰疾牵。
邴罢不因事,陶归非待年。
归来嵩洛下,闭户何翛然。
静扫林下地,闲疏池畔泉。
伊流狭似带,洛石大如拳。
谁教明月下,为我声溅溅。
竟夕舟中坐,有时桥上眠。
何用施屏障,水竹绕床前。
(大意)我(隐居在家)一来是因为腿脚不方便,二来是因为身体有病。邴曼容辞退高额俸禄,也并非是由于什么不详之事;陶渊明归隐田园也并非是由于退休在家啊。与他们相似,我回到嵩洛(洛阳)之地来,也就悠闲地隐居在家;每天就在树林下扫扫地,在池畔疏导疏导泉水。伊川河水就像一条带子一样细细地流淌着,而洛川河底的石头却个个如拳头大小。无论是谁都可以,有没有人给我在明月之夜送来潺潺流水的声音呢。我有时整晚都泛舟池上,有时就在桥上睡着了。池苑周围不需要屏风遮挡,因为池边的竹林就代替了屏风,已将我的床榻围绕起来了。
白居易给池中引入的泉水是从流经洛南的伊川抽上来的渠水,既非自然涌出的泉水,也非水井中汲取的井水;伊川之水虽很清澈,与一般黄浊的华北河流不同,但却也并不是山中流淌的清泉。而白居易在此特意将其水称作泉水,是由于他想将自己配有池水的庭院复制成为自然中的山居风情吧。由此也可知道,文人在描写其庭院泉水或注满泉水的池子时,多数情况下是从流经附近的河中将水引入池中的。
(1)“石”
白居易造园引人注意的一点是对“石”的执着。白居易将“天竺石”特意从杭州运回来,就说明当时庭院构成中石头有着重要的作用。要是让白居易来讲的话,石即为“山”之比喻,同时还寓意着使泉水发出潺潺流水声的装置。
就“石”而言,有以下诗篇可作参考。正如诗题所述“李庐二中丞各创山居,俱夸胜绝。然去城稍远,来往频劳。弊居新泉,实在宇下。偶题十五韵,聊戏二君”(中丞李仍叔与卢贞二人,各自构建了山居,并以景色优美自夸,就是离街市有些远,来往不太方便。我宅院里的新泉就在屋檐下),白居易在夸耀履道里自宅庭院里泉水的位置不错。该诗相关部分引用如下:
……
未如吾舍下,石与泉甚迩。
凿凿复溅溅,昼夜流不已。
……
(二人的庭院不如我家那样“石”与“泉”皆近在身边。潺潺的水声响着,昼夜流个不停)
这里所说的“石”是与李仍叔与卢贞二人所构筑的山居中的“山”相互对应的;而流经那石片上的潺潺渠水的水,则是与二人引自山中汇涌而下的泉水来相互对应的。将石看作是山,而将渠水看作是泉水,这些都是对当时那种在有限庭院之中要将深山野水的意趣收纳进来的造园哲学的一种反映。
下面这首《闲居自题戏招宿客》,是白居易在履道里宅邸中邀请友人来宿之际所作的诗篇。诗的末尾添加有自注“西亭墙下,泉石有声”(西亭土墙下面,泉石的水声回响不停)。这是白居易为了营造出潺潺的水声,而特意在引水渠的流水口下面安放了石片的缘故。再来读一下诗的末尾四句:
……
渠口添新石,篱根写乱泉。
欲招同宿客,谁解爱潺湲。
……
(我在引水渠的流水口下面新放置了几块石片,所以篱笆下就会有泉水流泻下来。我想请客人都来拙宅住上一住,就是不知他们之中又有谁能和我一起爱听这潺潺的流水声呢?)
这里的“石”与日语中所指的小碎石块的语感不同,是不分大小皆可指代的。即,石也可指的是巨大的岩块。也正是因为如此,将云霞涌出的岩山称为“云根”,而其云根同时也是可被称作“石”的。白居易就这样在执着于“石”的美学。“石”既象征着溪流流经的深山,也是使引入池亭中的渠水奏响起潺潺水声的一个具体的小道具。
而在《西街渠中种莲叠石,颇有幽致,偶题小楼》诗中还有“买石造潺湲”(买来石片用以营造出潺潺的水声)一句。以及下面所引的《南侍御以石相赠,助成水声,因以绝句谢之》诗中,侍御南卓赠给白居易用来在庭院中营造潺潺水声的石片,白居易则作此诗以答谢。
泉石磷磷声似琴,闻眠静听洗尘心。
莫轻两片青苔石,一夜潺湲直万金。
(大意)泉石潺潺得像琴在弹奏着音乐。躺在旁边听一听,似乎就能洗去心底的尘垢。你可不要轻视这两片长着苔藓的石片,夜里使得渠水响起潺潺的水声,简直价似万两黄金啊。
从以上数篇诗作可以理解,泉石对庭院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设置。白居易(还有其他文人)将引入庭院的渠水视作“泉”,而将“石”视作山泉流落的山,从而要在庭院中再现潺潺溪流的自然世界。
(2)“竹”
在造园中与泉(池水),石一同都具有重要作用的还有“竹”。下面就此来简单地看一看。
白居易将自己履道里私宅的模样在《池上篇》(大和三年,五十八岁时作)中这样描写道:“地方十七亩,居室三之一,水五之一,竹九之一,而岛树桥道间之”,可见“竹”占据了很大一片面积,并与水(池水)一起特别加以强调。
白居易除了洛阳履道里自宅以外,还拥有长安新昌里宅邸。他在吟咏这两所宅邸的《吾庐》诗中,这样写道:
……
新昌小院松当户,履道幽居竹绕池。
莫道两都空有宅,林泉风月是家资。
(新昌里小小的庭院中,大门前种有松树;履道里的幽居中,竹林围绕着池水。不要说我这两都中空有宅邸了,只有林泉与风月所营造的山中的意趣才是我家的宝贝啊。)
除了上面这首以外,还有前揭《引泉》诗中有“竟夕舟中坐,有时桥上眠。何用施屏障,水竹绕床前”;而同样是前揭《洛下卜居》诗中有“池畔多竹阴,门前少人迹”等,如上面引述诗句那样,白居易将履道里自宅中池畔的竹林,反复在不同的诗中吟咏着。
下面这首《将归一绝》诗作于大和七年(833),白居易六十二岁退任河南尹(河南府的长官)之际,而这次河南尹的退任实际上就意味着白居易的退休。他将回归到最后居所履道里宅邸的这种喜悦之情,直率地写入诗作中,“泉”与“竹”是依然共同出现在诗中的。
欲去公门返野扉,预思泉竹已依依。
更怜家醖迎春熟,一甕醍醐待我归。
(大意)我离开了官署,回到了家里。只是一想到庭院里的泉水与竹林,心中就涌上一股思念之情。自家酿制的美酒啊,迎来春天也就发酵成熟了。那装满一甕的醍醐之味啊,都快等不及我回家啦。
白居易在回到家之前,心中就想念起那蓄满渠水的池子和池畔围绕的竹林,看来履道里的竹林是庭院不可或缺的配置。
(3)对偶中的“泉”
文人们的庭院,常常又被称作池苑、池亭。而正像白居易将描写自己履道里宅邸的文章称为《池上篇》那样,“池”是庭院的中心。那人工挖设的池子为了贮水则必须要引水(白居易所言的“泉水”)。而在那“池”中添加山中意趣时不可或缺的道具就是“石”与“竹”。如果仅此而言“池”不过只是一个贮水池而已。而以“池”为中心,再向其配以“泉水”与“石”“竹”而营造起来的人造的“山中”,就是文人们所追求的庭院了。
将这样的白居易庭院,重新以泉水为中心来审视一遍会有什么结果?庭院并非只是由泉水构成的,泉水其中还有蓄水池、石片和竹林。泉水虽然是庭院不可或缺的要素,但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正如此,也可从具体诗篇的修辞特征上,指出白居易未将兴趣只集中在泉水上。泉,几乎必须都出现在对偶关系之中。对偶关系先是从两个字所形成的对义词或反义词的程度上体现出来的。如形成“泉石”“石泉”“泉竹”“竹泉”等词时,就将“泉”放入到了最基本程度的对偶关系中去。(此处暂且不问其为并列关系或修饰关系)
对偶关系并不只体现在这两个字的复合词里,就诗歌而言,还会体现在句中程度(句中对)、句与句程度(对句),以及联句程度(隔句对)等。
对偶的特性在于,将与其重量相同的对方一起对置而产生相对化,结果就使其自身突出的部分得以抑制的一种手法。即将“泉”放置于对偶构造中,也就使得关注点并只不集中在“泉”一方上面。白居易诗歌中出现的“泉”,大部分都是被置于对偶构造之中的。这就意味着,白居易所吟咏的泉水,其大半出现于描写庭院之中,其自身也只是构成庭院如“石”“竹”等诸要素的一部分而已。
下面就将“泉”放置在于“石”“竹”所构成的对偶关系之中,限于此而将其用例的一部分列举如下。
【句中对偶】
·石拥百泉合,云破千峰开(《祗役骆口因与王质夫同游秋山偶题三韵》)
·未如吾舍下,石与泉甚迩(《李卢二中丞各创山居,俱夸胜绝,然去城稍远,来往颇劳。弊居新泉,实在宇下。偶题十五韵,聊戏二君》)
·殷勤傍石绕泉行,不说何人知我情。渐恐耳聋兼眼暗,听泉看石不分明(《题石泉》)
·老爱东都好寄身,足泉多竹少尘埃。(《赠侯三郎中》)
·欲知住处东城下,绕竹泉声是白家。(《招山僧》)
·风清泉冷竹修修,三伏炎天凉似秋。(《池畔逐凉》)
【对句】
·吟诗石上坐,引酒泉边酌。(《寄王质夫》)
·净石堪敷坐,寒泉可濯巾。(《题报恩寺》)
·古石苍错落,新泉碧萦纡。(《闲居偶吟招郑庶子皇甫郎中》)
·引泉来后涧,移竹下前冈。(《渭村退居寄礼部崔侍郎翰林钱舍人诗一百韵》)
·洒砌飞泉才有点,拂窗斜竹不成行。(《香炉峰下新卜山居草堂初成偶题东壁五首》其一)
【隔句对】
·泉来从绝壑,亭敞在中流。竹密无空岸,松长可绊舟。(《宿池上》)
正如从以上这些例子可以管窥一斑,白居易的“泉水”历经句中、对句、隔句对等不同程度的对偶关系,多数都出现在对偶构造的一方之中。对白居易而言,泉水自身并非其主要的兴趣关注点之所在,而是要在与石、竹等几个要素的组合中才具有意义。仅对于泉水其自体而言,很难发现白居易抱有什么特别深沉的感情。
(4)作为寓意上的“泉”
对白居易来说,也并非没有仅以“泉”其自体为主题而创作的诗歌。
途中题山泉
白居易
决决涌岩穴,溅溅出洞门。
向东应入海,从此不归源。
似叶飘辞树,如云断别根。
吾身亦如此,何日返乡园。
(大意)山泉咚咚地从岩穴中涌出来,潺潺地从山洞中流出来;它们向东奔向大海,从此不再返回本源。就如同树叶轻轻地从树上飘落而下,也像云朵从云根(岩山)分开一样。我自身也如同山泉一样,无论什么时候也回不到故乡了。
这首诗(长庆四年由杭州返回洛阳途中所作)中寓有泉水“一去不复返”的观念,而且其寓意又由于离开枝头的树叶,离开山冈的云朵这样的意象而得以加强之后,还得出了远离故乡游子的感叹。但是作为结果,泉水如果读出了“一去不复返”的寓意,可谓就变成无用的东西。所以说,泉水本身并非是白居易的关注对象。
下面要列举的,是白居易唱和元稹《分水岭》的诗作。以泉为主题,并从泉中引出了丰富的联想。但是这里的泉水仅仅就只被用作一种寓意上的材料。即,一去不复返的泉水,一度流向不同的方向之后就再也不会相逢,这就寓意着兄弟骨肉的离别之意。在此之上还寓意着与被贬谪江陵的密友元稹之间的悲伤之情。
和答诗十首 和分水岭
白居易
高岭峻稜稜,细泉流亹亹。
势分合不得,东西随所委。
悠悠草蔓底,溅溅石罅里。
分流来几年,昼夜两如此。
朝宗远不及,去海三千里。
浸润小无功,山苗长旱死。
萦纡用无所,奔迫流不已。
唯作呜咽声,夜入行人耳。
有源殊不竭,无坎终难止。
同出而异流,君看何所似。
有似骨肉亲,派别从兹始。
又似势利交,波澜相背起。
所以赠君诗,将君何所比。
不比山上泉,比君井中水。
白居易是有唐一代诗人中,咏泉最多的一位诗人。其倾向大致可从以上了解到一些吧。以白居易而言,“泉”对于实现文人趣味的庭院来说,首先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元素。因庭院则是所谓山水的微缩隐遁世界,故庭院就当然附带有通向隐遁世界的联想。而且被置于庭院中的泉水,并非是在关注泉水本身,而是关注包含泉水的庭院,乃至于是关注审美化并矮小化了的隐遁世界的一部分而已。
甚至作为寓意诗的《途中题山泉》《和答诗十首(和分水岭)》,并非是以关注泉水本身为主题,就没有必要再说明了。
白居易诗中所见的“泉”都集中在吟咏庭院的诗中,反映了这个时期文人间兴起的造园热,也说明泉水成为庭院不可或缺的要素。然而泉水却仅仅是构成庭院的其中一个要素,结果也就是说泉水其本身并不具备特别的意义,因而泉水本身也并未提升为诗歌的主题。
此外,与上述两点一起,还有必须要指出另外两个特征。第一是称为“泉”的同时,失去了“泉”(地下水,或山中清澈的溪流)的本质,而只变成指代流经住所周边河流(渠水)之水。庭院并非位于山中,而结果必然是被营造于长安或洛阳的街市之中[43]。并且这一点可谓是产生于盛唐诗歌的一大变化,即在盛唐以前的诗歌中,“泉”是接近于其基本含义的溪流用法,从此脱离的用法就几乎没有出现过。
第二是以“泉”来代指井水的用例,却根本就没有见到过。总之,从白居易对“泉”的兴趣来看,井水则完全是疏漏掉了[44]。而正是这一点,才成为从白居易到贾岛的决定性区别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