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病卧慈恩寺

二 病卧慈恩寺

此处顺及,这首《寄李辀侍郎》的创作时期要这样确认之际,诗中的“此身多抱疾”与李嘉言《贾岛年谱》中所说的元和十五年秋冬病卧慈恩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值得关注了。因为其病卧慈恩寺,即与这首《寄李辀侍郎》创作时间下限的元和十五年十一月前后,准确地对应了起来。

贾岛元和十五年秋冬,的确是处于卧病不起的状态之中。而作为其明示的证据就是下面这首《黄子陂上韩吏部》,即所谓迎接左迁潮州后又于元和十五年冬归京的韩愈的一首诗歌。黄子陂所指的是韩愈所拥有的位于长安南郊的别墅城南庄。

涕流闻度瘴,病起贺还秦。

曾是令勤道,非惟恤在迍。

(大意)去年听说先生您被贬瘴疬盛行的潮州,我当时就泪流满面了。现在为了祝贺先生您回到长安,我就是带病也要来恭迎啊。过去先生您曾鼓励过我在自己科举的道路上要勤奋努力,您绝不仅仅只是在救济我的穷困啊。

韩愈于元和十四年正月上奏《论佛骨表》而触怒宪宗,当即就被左迁为潮州刺史。其后又使其量移袁州刺史,十五年九月被任命为国子祭酒,十一月归还长安。贾岛于此时卧病在床,但当得知韩愈归京后,随即赶赴城南庄前去祝贺。

下面要读的这首诗,据推定是写给慈恩寺文郁高僧的,是自己从此病卧不起而想要承蒙关照之际所作的诗歌。

酬慈恩寺文郁上人

贾岛

袈裟影入禁池清,犹忆乡山近赤城。

篱落罅间寒蟹过,莓苔石上晚蛩行。

期登野阁闲应甚,阻宿幽房疾未平。

闻说又寻南岳去,无端诗思忽然生。

(大意)郁上人您受邀入宫为圣上进讲佛法,而您身披袈裟的身姿也倒映在内城清澈的御池里了吧。可是您即便是承蒙那样的荣誉,至今还是怀念起家乡的赤城山来。我自己也怀念起慈恩寺寺内的情形来。在篱笆墙的间隙里有螃蟹在爬行;生满苔藓的石头上,有虫子爬行过的痕迹;登上高阁的话,心情一定会变得悠闲起来。而现在即使我还想去郁上人您慈恩寺的禅房里住一住,但是病体未愈只得作罢。听说您从此要去云游南岳衡山,我自己也不觉诗兴涌上心头。

“阻宿幽房疾未平”意即自己想去禅房里住一住,但是因为患病而只好作罢;其真意则一定是在表明自己因患病而希望得到照顾的愿望。

下面这首诗即为贾岛已在高僧慈恩寺禅房养病之事。

宿慈恩寺郁公房

贾岛

病身来寄宿,自扫一床间。

反照邻江磬,新秋过雨山。

竹荫移冷月,荷气带禅关。

独往天台意,方从内请还。

(大意)我因患病,就在高僧您的禅房里寄居了下来,自己打扫放好床的僧房。每天沐浴着夕阳的霞光,听着传到曲江上的磬声;如今早秋的景色已包蕴着雨后的青山了。竹林的荫翳中洒下一片清爽的月光,荷花的清香弥漫在整座禅院中。高僧您一直希望回到故乡天台去看看,不过现在您刚受召去宫内进讲佛法归来,恐怕一时还从长安抽不开身啊。

贾岛在慈恩寺卧病休养,是从“荷气”即荷花香气飘荡的“新秋”农历七月开始的。因韩愈归京是在十一月,故而可以推定贾岛的卧病会长达半年之久;而且在农历七月去慈恩寺寄居之前,贾岛说自己就已经“疾未平”了,因此综上所述,可以推测贾岛可能是从元和十五年夏季之前就开始身体不适了吧。

这里要再来考虑一下《寄李辀侍郎》的创作时间。

诗中有“此身多抱疾,幽里近营居”一句。贾岛移居原东居,是在从魏博归京的次年元和十四年春,这一点没有变化。如同上文业已论述过的一样,这首《寄李辀侍郎》的创作,是限定在从元和十四年春开始、到李辀离开魏博节度使田弘正的元和十五年十一月以前的这一段时间之内的;而诗中的“斜汉湿蟾蜍”使人想到初秋的景象。这样一来,这首诗的创作时间就很可能是元和十四年的初秋,或者是次年元和十五年的初秋。若为后者,则会紧接着在卧病慈恩寺之前。

现将上面所确认的时间表来整理一遍。

元和十三年晚秋:贾岛从姚合任职的魏博镇归京。

元和十四年春:此时贾岛移居原东居并作《寄钱庶子》。

元和十五年初秋:贾岛因病在慈恩寺休养;《寄李辀侍郎》即作于此时,抑或前一年的初秋。

正如《寄李辀侍郎》诗中“幽里近营居”一句所说那样,贾岛所入住的升道坊原东居,虽说位于长安城内,那也是可谓京城里的人烟稀少的一隅而已。而且其住所宛若位于郊区一般,似乎其旁有古墓散在,而眼前田地开阔[7]

若为准确起见而再附加一句的话,此处的“幽里”,却并不能看作是贾岛移居升道坊原东居之前一直所住的延寿坊。第一,既所谓是“幽里近营居”,那就说明移居就必须是在诗歌创作时间的紧跟前。而延寿坊临近繁华的西市,即使在长安城内也算是屈指可数的宅邸地界[8],是看不见所谓“幽里”的迹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