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籍造访原东居
某个晚秋之日,水部员外郎张籍造访了贾岛的原东居住所。
赠贾岛
张籍
篱落荒凉童仆饥,乐游原上住多时。
蹇驴放饱骑将出,秋卷装成寄与谁。
拄杖傍田寻野菜,封书乞米趁时炊。
姓名未上登科记,身屈惟应内史知。
(大意)你院子里的篱笆破败了,仆人们也个个面黄肌瘦,而你业已在这乐游原住了许久了。平时你的毛驴放养在屋外,大量吃着野草,外出时你就骑着它四处行走。你的秋卷[9]虽已作好,但到底要呈递给谁来看呢?你拄着拐杖沿着田地来挖野菜,给友人写信要来米后马上就炊饭来吃。科举放榜时上面没有你的姓名,而你郁不得志的境遇也只有内史才知晓啊。
唱和张籍此诗的诗篇,据推测是王建的七律《寄贾岛》。正如诗题中有“寄”字那样,此时的王建尚未来访原东居,可能是后来由张籍送来上面一诗看后,王建唱和了张籍诗,然后也寄给了贾岛的。
寄贾岛[10]
王建
尽日吟诗坐忍饥,万人中觅似君稀。
僮眠冷榻朝犹卧,驴放秋田夜不归。
傍暖旋收红落叶,觉寒犹著旧生衣。
曲江池傍时时到,为爱鸬鹚雨后飞。
(大意)你终日吟诗不断,忍受着空腹饥肠。万人中也找不出像你一样活得这么困苦的人啊。仆人们就那样睡在冰冷的长椅上,天都亮了也不起来。你的驴子就放养在秋日的田地间,夜里也不回到驴棚里来。你在朝阳的地方扫拾着红叶,即使感到天都冷了还穿着夏季的衣服。听说你时时出门来曲江池畔游玩,那是因为你喜欢看雨后的鸬鹚在水面上飞翔。
张籍与王建是被文学史称作“张王乐府”的中唐时期重要的乐府作家,他们两人即便就个人关系而言也是密友[11];他俩年龄相仿,而且年轻时二人数年间都曾在邢州鹊山一起相互切磋学问。这样的张籍与王建,就其共同的诗友贾岛而唱和的诗篇,就即这两篇七言律诗。
而贾岛据推定也作有一篇唱和张王二人的七律《酬张籍王建》。
酬张籍王建
贾岛
疏林荒宅古坡前,久住还因太守怜。
渐老更思深处隐,多闲数得上方眠。
鼠抛贫屋收田日[12],雁度寒江拟雪天。
身事龙钟应是分,水曹芸阁枉来篇。
(大意)老坡边的疏林间就是我的草屋。我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这可都是拜托太守的关照啊。我渐渐上了年纪,也就爱隐居在僻静的地方了。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差事可干,就常去寺庙里睡个午觉。等到田里收割庄稼的时候,老鼠们就都从我的破房子里跑出去了;待到将要下雪的时节,只见大雁都飞过河流向南迁徙而去。生活中的郁不得志看来都是命中注定的啊;即便如此,水部员外郎(张籍)和秘书郎(王建)还是会特意给我送来诗作啊。
这首贾岛的诗作,与上述张、王二篇是相互对应的应酬之作,这虽由诗题《酬张籍王建》即可推定,但就个别表达而言,其唱和关系也能得以确认。
贾岛诗中的“疏林荒宅古坡前,久住还因太守怜”句,看来是承接自张籍诗中的“乐游原上住多时”句。原东居所在的升道坊,位于古墓零散、田地广阔的荒凉原野的一隅(后文详述)。同样,张籍诗中的“拄杖傍田寻野菜”也与贾岛诗中“鼠抛贫屋收田日”相互承接;而张籍诗中的“姓名未上登科记,身屈惟应内史知”以及王建诗中的“尽日吟诗坐忍饥,万人中觅似君稀”,就与贾岛诗中的“身事龙钟应是分”相互承接。而且贾岛一般爱作五言律诗,而在不多的七言律诗作品中就有这首七律,也算是唱和张、王七言律诗的一个旁证吧(不过是照唐代唱和诗的平均值那样并不和韵)。
张籍与王建的诗歌,并未含有创作时期的具体线索。但是,从这首贾岛的诗作中称张籍为“水曹”(水部),称王建为“芸阁”(秘书省)看来,以二者的官场履历为线索,在某种程度上就能够限定其创作时期。
王建于长庆元年秋由太府丞(从六品上)转任至秘书郎(从六品上)[13],次年(长庆二年)春又累进为秘书丞(从五品上)。而长庆四年(824)八月当时,可以确认其仍尚在任秘书丞一职[14]。虽其秘书丞离任时期尚不明确,但因大和元年(827)秋王建在任太常寺丞(从五品上),故可以确切得知其离任是在此之前。
此外,张籍由国子博士转任为水部员外郎(从六品上)是在长庆二年的二月或三月(《唐五代文学编年史》中唐卷第832页)。张籍退任水部员外郎是在长庆四年夏;在两个月的守选[15]之后,升任主客郎中,但在守选期间仍会称作其前任的水部员外郎[16]。李一飞慎重地认为,长庆四年秋至宝历元年(825)闰七月期间,由于张籍在任主客郎中缺乏明确的证据,故而在任主客郎中(或水部郎中)。但是本文倾向于认为,张籍于长庆元年秋由水部员外郎升任至主客郎中。
这样一来,张、王二者的官场履历(张籍乃尚书省水部的官僚,王建乃秘书省的官僚)就同时满足了长庆二年春至长庆四年秋这个时间段。而且诗歌中的季节也是秋季。假如以其间的长庆三年来看的话,张籍与王建时年为五十八岁,贾岛时年则为四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