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艺术——从雕塑到史诗的发展

二、古希腊艺术——从雕塑到史诗的发展

从黑格尔主义的视角看,最能体现上述“模仿”原则的艺术形式,自然是作为造型艺术的雕塑。但对黑格尔及卢卡奇而言,在“模仿”的意义上,以文字符号为媒介的史诗,更具有着一种典范性的意义。较之雕塑之类的造型艺术,史诗这类艺术形式是一种更为困难却也更为彻底的表现方式,它可以在深度上更好地体现上述古希腊心灵与生活的平行关系,以及二者内在的关联。以文字为载体,史诗可以灵活地表现希腊诸神的具体行动与更加复杂的神话故事情境,进而更好地将自然与神的“独立自足的威力表现出来”。而较之雕塑艺术所表达的静穆与简朴的风格和境界,史诗也更能以动态的方式表达诸神与英雄生动的性格与跌宕的命运。史诗通过诗人的想象力,通过对英雄事迹的讲述,在内在心灵的领域中塑造出了一个整体的民族生活世界。对此,黑格尔评论道:

造型艺术通过石头和颜色之类造成眼前的感性形状,音乐通过受到生气灌注的和声和旋律,这就是按照艺术方式显现一种内容的外表。诗则不然,它只能通过观念本身去表现……所以诗人的创造力表现于一个能把一个内容在心里塑造成形象,但不外在为实在的外在形状或旋律结构,因此,是诗把其他艺术的外在对象转化为内在对象。心灵把这种内在对象外现给观念本身去看,就采取它原来在心灵里始终要采取的那个样式。[19]

以内在观念为媒介的这种艺术表现方式,就艺术感性特质而言是更为困难的艺术形式。以观念的方式表达心灵的同类物,与经典艺术通过感性外观相比,对史诗这类艺术形式所需的创作条件提出了更为严苛的要求。在经典艺术的意义上,史诗与雕塑及音乐一样,需以模仿—复制的方式来找到心灵的对应物。但由于史诗的观念形式,其模仿过程必须经历抽象的过程,即一种从具象到抽象的观念化过程。所以,史诗面对着一种风险:一旦心灵之外的对象,无法成为可供重现的观念的同类物,心灵自身极可能跃出限定,从自身出发想象一种外在并非存在的对象,以取而代之。为了避免这一点,史诗必须恪守经典艺术的原则,即从心灵与外部世界的平行关系中,复制出观念意义上的对应物。

这种观念的对应性,首先表现为一种记录意义上的客观性。作为经典艺术的代表——希腊史诗,其依据古典艺术的要求,则必须采用了一种“客观记录”的方式:一种对人物、行为与事件近乎“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的忠实记录。卢卡奇说:“史诗不是把一个动作当作为一个动作来描述,而是把它当做一个客观事迹。”[20]在这史诗的作品中,因为“史诗以民族生活为对象,而民族生活并不是由诗人产生出来,所以在诗里不能显现是人的产品,而必须显现为自生自发地产品”[21]。所以,在卢卡奇看来,“史诗世界的运行基底即一般世界的情况只有在它是自身自在而不有外力形成的时候,才具有真正的诗的性质”[22]。

在这一前提下,史诗诗人的创作方式,被理解为一种“静观”(contemplation)的叙述方式。静观的“艺术创作方式”,表明诗人力图忠实地在作品中还原出整个民族生活的原貌。与此同时,诗人还必须凭借着对史诗世界背后的神话的世界的信仰,才能够将“诗的性质”,即史诗的客观态度自然地呈现出来。只有借助于希腊神话所提供的客观性,史诗故事才不会呈现为一种仅仅凭借主观意图安排的虚构,如同黑格尔所说的那样,“如果是人对神没有真正的信仰,没有从这种信仰中获得生气,神力就会弄成一种毫无生命的机械,实际只是人凭主观意图的一种虚构”[23]。至此,史诗艺术所要求的外部对象与观念上的对应性,表现为神话信仰与心灵的对应性,而二者的中介就是以“静观”为核心的“模仿”与“记录”。我接下来会对这种艺术形式何以可能的原因,进行更为详细的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