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周南》六,Couvreur-10,Legge-12)

(一)《桃夭》(《周南》六,Couvreur-10,Legge-12)

1.桃之夭夭,    多么年轻而美丽的桃树,

2.灼灼其华。    它的花朵多么繁茂!

3.之子于归,    这个女子就要嫁人了,

4.宜其室家。    他们结成夫妻是多么的合适!

5.桃之夭夭,    多么年轻而美丽的桃树,

6.有蕡其实。    它的果实多么充足!

7.之子于归,    这个女子就要嫁人了,

8.宜其家室。    他们结成夫妻是多么的合适!

9.桃之夭夭,    多么年轻而美丽的桃树,

10.其叶蓁蓁。    它的叶子多么茂盛!

11.之子于归,    这个女子就要嫁人了,

12.宜其家人。    他们结婚是多么的合适!

《序》:“《桃夭》,后妃之所致也。不妒忌,则男女以正,婚姻以时,国无鳏民也。”(后妃,言文王之妃太姒。)

1.和2.《毛传》和《郑笺》,“兴”。中文用“夭夭”这个描写助词来象征地表示,桃树指代的人(女孩)已到结婚的年龄(“少壮”)。参见Couvreur,i,第8页的《礼记·曲礼上第一》:“三十曰壮,有室。”妇人之“壮”则在二十岁。该诗又用一个描写助词“灼灼”来描述花之繁茂状。《毛传》解作象征女子之美貌(“有华色”)。《郑笺》则认为,这是指婚姻“年时俱当”,即婚姻应在适当的季节和年龄举行(郑玄认为仲春为婚姻之正时)。

3.“于,往也。”

4.宜,该句是指到结婚的时候了,因为年龄(《毛传》:“无逾时。”),或者年龄和季节(《郑笺》)都是仪式已规定好的。室家:“有室家。”

6.“实”,《毛传》解作象征女子“有妇德”,《郑笺》在前面对“华”已作解释,在此没有作注。

8.“家室,犹室家也。”(《郑笺》)

10.“蓁蓁”(描写助词,指“貌”),《毛传》认为表示女子的“形体至盛”。

12.“家人”,《毛传》解作“一家之人”,《郑笺》则解作“犹室家也”,认为与第4句和第8 句意思相同。

《皇清经解续编》:“治国在齐其家……又(文王施善政)必一国之女皆能宜室。”参看Couvreur,ⅱ,第626页的《礼记·大学》。

“桃华”:在历法中,开花时节为二月——“仲春之月……桃始华”。参见Couvreur,ⅰ,第340页的《礼记·月令》。关于桃树,见德格鲁特,《厦门的节庆》,第88、480页。

考异(《皇清经解续编》卷1171):杕杕、imgimg、溱溱,都是描写助词。

婚嫁歌。

主题:植物的生长。

我遵循着那些注释者的解释,但小心翼翼地避免把他们的评论加到我的行文当中。要是留心去读,你便会发现,即使在这样简单的一首诗里,象征主义解释也会遇到很多困难。

由于文王的功绩,婚姻的缔结才得以有章可循;但是,究竟何为这些诗句所喻指的婚姻规则呢?

初看上去,这似乎是夫妇双方的年龄问题;他们年纪不能太大。进而,又用开花的桃树来象征适宜的年龄。[27]然后,它可以被更精确地确定为15到19岁的年轻女子。但是,既然它是有寓意的,那么,为什么要到此为止呢?在这里,花朵代表女子的美貌,果实代表她宜为人妻的美德,而叶子则代表她形体的美态。

结婚不仅要在某个年龄,还必须在一年中的某个固定季节;有些作者认为是春季,因为桃树在春天开花。在这里,当然还可能存在另一种象征主义的解释。[28]不错,是在提到花朵之后才提到果实的:可是,难道到桃子成熟之时还要庆祝结婚吗?我们还是不要再追究了!就让我们满足于仅仅知道文王已经成功地使女子们在恰当的年龄和恰当的季节结了婚吧。

到此为止,一切都很好;而且,古代注释者们对此也都很满意;不过近代的[29]注释家们却要走得更远一些:那些施教者总是无法意识到,他们自己的确是过于强调道德了。

每章的第四行都在说结婚是适宜的或恰当的:每次都使用同样的字“宜”,意思是“这是正确的或适宜的”,而且,每章都使用不同的词来代表丈夫和妻子。在第一章中,“妻子”用“室”借代,“丈夫”则用“家”来借代,用的都是这两个字的一般用法。在第二章中仍使用同样的字,只是把词序颠倒了一下;而在第三章中却用了一个新的表达法,意指一家的所有成员,即一户人家。那些注释家会不会假定这些诗句仅仅是为了押韵才有所变化呢?证明王室美德泽被黎民的效果甚于纯粹的婚姻规则,这样的解释具有多么大的教育意义啊!这一步其实很简单。只需把“室”的字面意思解作妻子,把“家”的字面意思解作丈夫,而“宜”作动词转义为建立适宜的秩序就行了。因此,在文王的影响力之下,妇女有能力正确安排她们的家及其家人。而清代编撰者正是这样选择来解读诗歌的,这样,顾赛芬就不得不将其翻译为:“这些年轻女孩儿正打算结婚;她们将在自己的居室和家里建立完美的秩序。”

象征主义的解释确实会犯这类的错误,即使是对这首曲解最少的诗歌也是如此。但是,如果我们抛弃象征主义去直接研究它的话,这首诗就是一首结婚歌,结婚的观念是和植物生长的观念尤其是和小桃树茁壮成长的观念联系在一起的。这首诗包括三个几乎相同的章节,除了在每章的第二行和第四行中有一点细微变化之外,其余的全都一样。在第一章中“华”与“家”押韵,在第二章中“实”与“室”押韵,而在第三章则用了一个含糊不清的词来表示丈夫和妻子。

现在让我们来看另一首诗。在阅读顾赛芬翻译的《诗经》时,当你在那首《隰有苌楚》中发现下面这两句时,必定会大吃一惊:

(树啊!)我恭喜你缺乏感觉。(乐子之无知)

(树啊!)我恭喜你没有家庭。(乐子之无家)

据毛苌的注释,桧侯堕落了,其子民也承受着相当的苦难。因此,他们希望能像苌楚那样无知无觉,从而少感受些痛苦。

但是,苌楚还有其他的优点:它年轻且已然充满活力,就像前一首诗中的桃树那样;此外,它还拥有枝杈、花朵以及有着魅力炫人的果实。值得注意的是,正如这些诗已经告诉我们的那样,用来描述这种魅力的词“猗傩”与用来形容妻子之首要美德的词“柔顺”是同义语。[30]考虑到这一点,我们在诗中看到用苌楚树作为象征来恭喜那些无家之人的时候,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不想有自己的家庭!这是多么的反常啊!持有这种观念的人们,该是生活在多么邪恶的统治者之下啊!确实,如果一个人既无情感也无须照顾家庭的话,邪恶时代的苦难的确要相对更容易忍受……但是,哪位王侯在细思这首苌楚之诗后,仍会恶毒到将子民逐入如此绝望的境地呢?简言之,这都不过是那个“微言大义”的诗人兼象征主义者希望在《隰有苌楚》中暗示的思想罢了。

不过,还是让我们来逐字逐句地翻译一下这首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