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之役方孝孺罹难
明成祖年间(1403—1424)经过二十一年的不断扩建,在南京秦淮河边出现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建筑群。此刻的南直隶省应天府俨然一所江南乡试的大规模科举场所横空出世,可同时容纳两万余名考生参加考试,规模一度超过北直隶省顺天府的乡试场所,这里所走出的举人进入进士行列的几乎占全国的一半左右。可以想见当年上海、江苏、安徽的考生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来到南京参加南直隶省科考的规模有多么大。
高墙大院建筑得很有特色,如同一座特制的大监狱,而和“大囚笼”比邻的却是作为“天下文枢”的孔庙,南京人称为夫子庙,仿佛和这些文化表征相配套的却是一河之隔的大石坝街,那里青楼林立,脂香粉腻,士子们科举考试结束,就可一步跨过文德桥来到南国佳丽的怀抱,去享受软玉温香的缠绵,这就是才子佳人们在读书做官的同时,去追逐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乐趣。
追根溯源,支撑这座宏伟院墙的基础,就是统摄思想人心的儒家经学理论,而这时却有些捉襟见肘了。自从朱家老四发动“靖难之役”诛杀了自己侄儿建文君臣近万名后,他在儒家读书人的眼中就是“乱臣贼子”。因为他一口气杀了建文帝的老师当朝最最著名的五经博士方孝孺十族之众,足有873人。
有意思的是这本来是一次友好的协商,但是气氛却被方老师冥顽不化的态度所破坏。在那场当着群臣面的著名辩论中,方老师义正辞严占尽道德优势,朱老四理屈词穷顿露窘迫丑态,于是一退再退,退无可退时,图穷匕首见,不仅活剐方老师,而且株连十族,祸及门生故友。
开始时双方似乎都引用了《春秋》来各自证明自己行为的正义性,当然朱棣在引经据典的时候,显然有些强词夺理,被方老师四两拨千斤稍稍这么一反击,就完全败下阵来。方老师逞口舌之快,理屈词穷颜面尽失的朱老四却恼羞成怒动了杀心。
魔鬼动了杀心,灾难就要降临,面对灾难的方老师却是一个儒家学说培养出来的真正大丈夫,面对死亡脸不改色心不跳,大有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显然这种大义凛然使得朱老四相形见绌,反而加深了群臣对他魔鬼加小丑的印象。
事件的起因是这样的,朱棣准备登基当皇帝了,拟请方孝孺为之执笔起草登基诏书,而老先生却穿着孝服,哭声响彻殿堂。那是对故主兼学生建文皇帝罹难的哀悼,也是对乱臣贼子朱棣的声讨。朱老四漫不经心地引经据典说:“我不过是学习周公辅助成王而已。”
显然在经学知识方面行伍出身的朱老四不如方博士。方孝孺反问道:“如今成王在哪里?”
朱老四冷笑着说“他自焚死了”。
“那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弟弟?”那乱臣贼子无言以对,但是依然保持着风度。
朱老四慢慢走下宝座耐心地劝导说:“这是朕的家事,先生不必操心了。”并急吼吼地叫左右取来笔札恬不知耻地说“诏告天下,朕继承皇位,非借助老先生的生花妙笔不可”。
方博士掷笔于地,干脆对着乱臣贼子边哭边骂:“死就死吧,诏书绝不可草!”
朱老四顷刻拉下脸冷笑着说:“朕怎么可以让你速死,?即便你不怕死,也可不顾九族吗?”
方答:“就是十族又怎能奈何我?”
就这样方孝孺带领他家族和门生故友可以说是一支儒生团队,按照《春秋》的君臣大义慷慨赴死了。
朱棣的谋士道衍大和尚曾在送朱老四靖难大军出征前劝阻朱老四:“占领了南京,一定要善待方孝孺,方先生的学问、品德都是非常优秀的,您成功之日,他是必然不肯投降的。杀了方孝孺,从此天下读书种子绝矣。”这是在北平郊区说的话,当时朱老四一口承诺。
他实在是轻估了中国儒生对于气节的看重,方孝孺是殉难了,然而千秋忠义的美名却永垂史册。道衍大和尚果然一语成籖。言行刚正,风骨凛然的文武大臣慷慨尽节了。朝中只剩下那些趋炎附势吹牛拍马的不学无术之辈。这一恶果要到后来编撰《四书五经大全》才显示出来,当然朱老四皇位虽然得来不正,也希望天下读书人都能够效忠于他,这一精神武器,非儒家的《春秋》经典不可。
燕王朱老四抢班夺权成功了,也许从方孝孺的死,看到了儒生们忠义的神奇魅力,他也要将儒家学术用来巩固自己的权力基础了,他要成批量培养自己的方孝孺,使他们都成为道衍大和尚姚广孝这样忠实于自己的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