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千里做官为民
崇祯七年(1634年)6月,冯梦龙从吴江松陵镇出发,带着家眷、仆人,水陆转换,舟车并举向自己政治理想的实践之地——福建寿宁县进发。当然此时的梦龙先生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怀揣着吏部任命状,沿途均有驿站接送,在旅途中还完成了《智囊补》的写作。辗转山水之间,冯梦龙于当年八月经建宁府取道政和县,过“石门隘”到达寿宁县。根据唐颐先生考证[4],当年的寿宁的古官道山路险峻而狭窄,水流湍急而迅猛,交通十分不便。水陆仅斜滩以南的溪流可以通航,当船过了富安水域,逆流而上时,还需换上小船。陆上只有两条古官道。正道通往政和,可达当年的建宁府,路径有九曲回肠的九岭和陡峻的尤溪岭,有民谣“九岭爬九年”以证当年所谓官道的艰难险阻。
看来当年祁彪佳为冯梦龙争取来七品芝麻官绝非好差事,要是一般江南老吏已经吃着八品官粮还有丰厚的稿费版税收入,绝不可能接受此番委派离乡背井由江南膏腴之乡,长途跋涉去闽东边鄙穷困之地去当官。可冯梦龙义无反顾地前往履职,在政和和寿宁交界处穿越了石门隘岩洞,到达寿宁县域,此洞狭长,需要点亮“三只蜡烛过岩洞”。在《寿宁待志》中收有《石门隘》[5]小诗一首记载了山区小县地理位置的险峻:
削壁遮天半。扪萝未得门。凿开山混沌,别有古乾坤。
锁岭居当要,临溪势觉尊。笋舆肩侧过,犹恐碍云根。
这首五言律诗用简洁的诗画语言,记载了寿宁所处地理位置的险要:满目的悬崖峭壁遮住了半壁青天,纷乱的藤萝枝叶盖住了进入寿宁的关隘石门,然而穿越黑暗的岩洞,进入寿宁仿佛劈开了云雾缭绕的混沌世界,看到古风怏然的另一番景象,峻岭耸立锁住要道,俯瞰山崖下奔流湍急的小溪在空阔的大山间訇响,使人感觉到大山的尊贵,陡峭山路两旁婆娑的竹林竹笋几乎和官轿擦肩而过,缭绕的烟云遮住了前路,由此可见,深入寿宁腹地之艰辛。
使我们看到了宇宙天地之寥廓,自然洪荒之浩渺,人在天地宇宙之间显得那么渺小,以此衬托对比出这位六十一岁老臣内心力量的强大,这在整个暮气沉沉的明末官场无疑是一股充满野性活力和浩然正气的清新空气在激荡。这对于陈腐官场生态和陈规陋习是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所谓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是对旧世界和旧生态环境幻想以儒学正能量加以改造。
这种改造对于庞大的官僚体制冲击显然会受到固化的利益集团说强烈抵制,其个体力量也是微不足道的,但对于当地老百姓来说是有益的。但是笃行儒家道统的冯梦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体现的正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践行的是儒家仁义之道的理想。
面对寿宁地形之险峻,冯老县令在进入县治初始,就对借助地形地貌改善民生和山区防备已经开始有所思考,他在《寿宁待志·关隘》中说:
“车岭关即车岭头,去县二十五里,一线千仞,仰关者无所措足。东南路第一险峻处,有扁曰‘东南锁钥’迩来一望茅塞,不逞伏莽,早暮风雨,行人戒心,”[6]
也就是说离县城二十多里远的车头岭地形之险要在一线通道两旁壁立着千仞大山,仰视关隘的人简直无所措手足,这里就是闽东第一险峻之处,有牌匾题为“东南锁钥”,遐迩一望四周皆为茅草所堵塞,难以见到逶迤蜿蜒的莽莽山脉,早晚的风风雨雨为往来行路的人心存戒备之心。
冯老县令继续写道,岭上原来有一座小庙,后来连守庙的和尚也因为孤寂难耐而离开了。我认为恢复关隘,必先恢复小庙,必须召来庙的主持,使他能够修葺寺庙的墙壁和斋堂殿室。政府给予资助,令其垦荒田数亩,使得行道之人有休息之处也就不感到寂寞了。过些日子再资助些粮食和火药,在寺庙的外围修建一些营房,以备万一要派遣军士在车岭关戍守,亦不怕没有栖息居住的地方。向下俯瞰五里之遥,就是渔溪是水师的驻扎之地,这条溪水稍显开阔,可以通小艇,而逆流湍急,水路防守是没有问题的。再往下一里是为绝险关,全部为火烧岩所组成,再下十五里是铁关,即武曲隘。三关联络,闻风者即可息息相关,共同可以联防,南路可以策应万全了。如果青草隘与浙江中部的矿山相连,石门隘为政和县的主要干道,福安、庆元为偏道。四处关隘的防守,应有所侧重,宜按照主次顺序而设置。各隘据险而守,山中的小路只有尺许宽,且高下起伏曲折,并非用武之地,虽有长枪大戟,也没有用处。把守关隘的武器,火枪第一,弩机次之,虽也没有什么作用。多储藏硫磺硝矿。
以上对于寿宁及附近地形地貌的分析关系到交通、民生和国防等诸多方面。由此可见冯老先生对于寿宁地区调查研究的深入细致,一部《寿宁待志》可见冯老先生用心之专之深。
这种改造对于当年官场流行“千里做官,为了吃穿”的箴言是某种反叛,他是想有作为的,同时面对险恶的自然环境和官场生态他是有思想准备的,因为此刻他在赴任途中正在修改富于古代智慧的《智囊补》一书,可以说此时的冯梦龙,已经完全不是初涉官场的少年书生,而是洞悉世情持有社会良知又富有阅历的智者。
根据传说在明景泰七年(1455年),商议建寿宁县的时候,准备割政和、福安、宁德三县之地为县域。宁德的林聪,当时担任朝廷的刑部尚书(司法部长),听说了此事,嘱咐巡按地方的官员说:“我老家的一草一木都不能动。”使者示意道府官员,所以只割了政和、福安两县的土地给寿宁。又传说此举系当年景泰皇帝朱祁钰为了给皇太后庆寿,为讨好老太后,浙江的景宁、泰顺、庆元和福建的寿宁四县同时建县,取闽浙边界这四县的首字组成“景泰庆寿”四字。刚刚设县时,寿宁和泰顺县为各自的疆域争论不能决定,于是双方县令约定,选择时间当面商议解决,各自以某日早晨出行,相遇的地方为县界。寿宁县令夜里起来直达泰顺县城内,直入县政府大堂,泰顺县令尚未起床,于是县城以外尽属寿宁。政和之东北割入寿宁,其中有深窟、前洋在三鼎桥东,泗州桥之西全部包括在寿宁县境内,也在割让之中。但是当时未能及时入册,两县都没有进行管辖,后来为政和县查出,被政和抢夺而去,未能够得以纠正。因为当时主持县里工作的县令无人所导致。
寿宁县位于福建省东北部,闽东大山深处,北邻浙江省景宁县,东与东北紧靠浙江省泰顺县,南与东南毗邻福安县,西北界浙江省庆元县,西连政和县,西南同周宁县接壤,素有“两省瓯脱,五界门户”之称。全县总面积1425平方公里,当时(崇祯四年)的人口是军、民共2716户,其中军户60,民户2656,总人口11932人。[7]
寿宁县地处鹫峰山脉北端,洞宫山脉东麓。地势从西北向东南倾斜。西北部中山山地,最高峰山羊尖海拔1649米,为闽东群峰之冠;东南部中低山地,800米左右地带镶嵌着山间盆地;西南部沿斜滩溪、平溪分布着河谷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