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壮军事素质低下
国贫必然兵弱,内忧外患必然难以平息,由疥癣之患演变为心腹之患,形成王朝覆灭因果链。根据《待志·兵壮》[15]记载,寿宁县过去民兵的编制是200名,在万历初年,奉上级指示裁撤六十名。后来因为福建沿海倭寇盗窃事件频频发生,委托福州府捕盗通判驻扎,与各县借调机动兵力一百四十四名进行操练,其中寿宁抽调十人。全县民兵只剩下一百三十名。万历二十二年知县戴镗修复四处关隘,又强行恢复了过去裁撤的六十名。久而久之,因为粮饷不足,又裁撤二十名,实际剩下一百名。除总部留守两名以外,又有调拨去守卫城垣、仓库、监狱的二十名,到巡捕衙门听差的二十名。随堂听候调遣的仅仅三十六名。是凡拘提、解押、投递紧要公文等全是他们的责职,而铳手、旗手、吹鼓手、因别无工资,皆占用兵壮的名额。因此,被认为是城防无兵可守。
兵粮每名原编制为七两二钱,自意抽三助饷,止给五两零四分,又每年抽取补贴差遣一两,所剩不足糊口。于是不断地借贷预支。预支不已,只好停给。虽是势所必然,由不得自己,但是这些情况也实在是非常可怜!过去最多时也就是数两银子,如今请求减少而不得批准。哎!安得什么时候烽烟止息,令郡县的兵粮再恢复到过去的标准呢!
冯老县令再次为自己部下衙役兵壮的粮饷不足而发出叹息。而这些粮饷被盘剥得不足糊口的兵壮们的军事素养如何呢?冯老县令继续说:
县里兵壮的军事素养很差,我请来教师一名,副教师两名,专门主持教育和训练。每月还亲自主持考试,并制定了严格的赏罚制度。使人人知道自我奋斗,稍有闲暇即去演练温习。然而,演习也仅仅是长枪、刀剑、铁钯、棍棒。寿宁的地方逼狭,教练场才只有六十歩,曾经想试试箭靶的训练,射不多远就碰在石头上损害了许多箭镞。三位教师的粮食供给也是在营粮中扣给的,如果用兵壮之力,不能在经费上予以保障其衣食无忧,先使其失去了荣誉感,这实在有违情理。唯独我这样的山里县城无万全之举措可以解决的问题。
县里的兵壮不足,我曾想转用乡兵。而乡民到县里更有难言之隐!沿途危峰幽谷,一眼望去,林海莽莽,只有零零落落的民居炊烟袅袅,点缀其间,前后左右,呼叫无所应答。且采摘山里的野果蘑菇勉强糊口,使之饿着肚子去参军入伍,有谁愿意?过去有乡兵入籍在册,其实均为画饼充饥的事情。我尊奉上司的命令,也曾经责成里长报名具结查验,各保、乡、村按照文件要求执行得并不如意,所以不敢再组织训练,有所落实了。再加上当地山高溪深道路险阻,人人足以自守,每每以隘口守卫。如今四隘口已经修复,如欲在附近团结隘兵,而不及时措筹工钱和粮食,也恐非良久之策。
冯梦龙老先生不仅为本县的丁壮担心,还对寿宁境内七处银矿开采地缺乏守卫而忧虑。如大宝坑矿离县城四十里,设县时就已经开采,设置守卫千户长、百户长各一员,有旗军二百名。在弘治年间裁军一百名。嘉靖中期,矿坑封闭,守军尽撤,只留十名看守,以路远守卫看护辛苦,独自拨给全部军粮。然而兵卫每年发行空文至捕厅,县里并不知道。老冯工作是十分细致,亲自前去查访银矿守卫情况,发现却没有一兵一卒前往守卫,其实这州府的捕厅在那里吃空饷以自肥。于是申报上级,希望将这笔费用以招募驻守山路隘口守兵。对于老冯的建议,州府官员回复却是:
军用粮饷是有定制的,将这些粮饷召回换做其他公差或者军事操练使用。至于在册的兵士将他们撤销军籍。
冯知县于是再次建议:
当此民穷财尽之秋,万一地方多事,矿盗复发,而军籍已经注销再以什么理由去驻军呢?我以为军粮既然不方便转移,宜将本县递解到州府、驿站传送、盐钞押解等项钱粮,批准予以抵扣七十二两之数存在县里。如果取用军粮,就在本县开支,这样兵卫就难以冒领。而县里可用于整军装备,守矿、守隘无所不可。
这项建议其实也是他离职前的肺腑之言,也可以说是让后来的知县去争取做的事情,因此最后他说:
俟后人图之,余不敢再详矣。
估计这种吃空饷的事情,在当地甚至全国都绝不是孤立事件,没准他的上司也都参与利益的分配,冯梦龙只是凭一时的书生意气揭发了这种腐败,动了上级军事当局的奶酪,是很难受到上级欣赏的。这只是地方当局各自利益范围的划分,各自分肥,心照不宣,循着陋规习惯性滑行而已。现在冯梦龙公开点破了官员们通行的潜规则,上峰也绝难将到口的肥肉再吐回到县里去。就根本不可能批准冯梦龙这种有利地方军事建设的倡议。他也只能点到即止,不便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