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侠仗义的狂狷之徒

二、任侠仗义的狂狷之徒

明朝嘉靖年间,皇帝昏庸,久处深宫,沉迷斋醮,不理朝政,重用奸臣严嵩。此人诗文出众,外表谦恭,为人圆滑,内实尖刻,对上柔顺至极,尤其擅长写作青词,因此很受嘉靖皇帝信任,他的儿子严世蕃比起老子更加阴毒尖刻,父子把持朝政,狼狈为奸,被称为“大丞相”“小丞相”,无人敢与之较量。

这时有一位饱读诗书,秉性刚直,嫉恶如仇,笑傲王侯颇具侠义之风的狂狷之士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个人物就是后来成了冯梦龙笔下的人物——沈鍊。

沈鍊,浙江会稽人(绍兴),会稽自古就有报仇雪恨之乡的称谓,古越民风崇文尚武,诗酒风流,剑侠生风。《汉书·地理志》载曰:“吴越之民皆尚勇,故其民好用剑,轻死易发。”刚柔相济的古越绍兴,更体现在深厚的人文内涵里。大禹为治理水患“三过家门而不入”、越王勾践为复国雪耻而卧薪尝胆、嵇康桀骜不驯、视死如归之名士风范……,皆令后人敬仰不已。他曾经有诗言志:

男儿从来通六艺,不分尘沙杂边骑。

剑磨流出射斗光,赋成常有凌云气。

由此可见其慷慨悲壮任侠仗义的狷介之气,这种狂狷人格和严氏父子媚上压下的臣妾心态是完全对立的。因此,他们之间的冲突既是价值观的对立,也是不同性格之间的冲突。孔子所言“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不得中道,也必狂狷”也就是说,狂者的本质是有进取心的,血气方刚,言谈举止无所顾忌,刚强好胜,固然有失偏执,但那是进取心强的表现,因而不但可以原谅,甚至有几分可爱可敬可佩之处,夫子是乐于和他们做朋友的。而狷者的有所不为,也就是所有的言行遵循一定的道德标准,“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而孔夫子最讨厌的却是那些口是心非的“乡愿之徒”“乡愿,德之贼也。”孟子这样描绘乡愿:媚世,表面看上去忠信、廉洁得很,骨子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往往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如同阮籍诗中描绘的那样“外历贞素谈,户内灭贞芳。放口从衷出,复说道义方。”“假廉而成贪,内险而外仁”。严嵩父子就是这种官场的两面派,口诵道义,行若狗彘的伪君子。

《明史》有传:沈鍊(1507年-1557年),字纯甫,号青霞。嘉靖十七年进士,幼聪敏能攻古文,汪文盛以提学副使校浙士,得其文惊绝,谓为异人,拔居第一,始补府学生。历任溧阳、茌平、清丰县令,为官清廉,颇著政绩,为百姓所称道。但因其不阿谀奉迎,而秉性耿直,每每龇龉权贵,被贬职为锦衣卫经历。可见其人学养深厚,不善巴结权贵,虽然政绩卓著,却在官场命运踟躇,去京城担任锦衣卫经历并非提拔,而是左迁,当然京城的正处级调研员和知县的权重方面是有差别的。知县和经历也许都是七品,但是一为官,一为吏,实际权力和地位还是有差别的。[2]

好在沈鍊和锦衣卫的督师陆柄关系很好。这陆柄在明代嘉靖、天启年间一直是个权势熏天的人物。明史载:

陆炳(1510-1560),字文孚,浙江平湖县人。祖陆墀,以军籍隶锦衣卫为总旗。父陆松,袭职,从兴献王驻守安陆,为仪卫司典杖,累官后府都督佥事,协理锦衣事。母为崇祯乳媪。陆炳幼即从母入宫中。嘉靖八年(1529)武会试,授锦衣副千户。其父死,袭指挥佥事,寻进署指挥使,掌南镇抚事。嘉靖十八年,从崇祯南巡至卫辉,入夜行宫起火,从官仓猝不知崇祯所在,陆炳从大火中救出崇祯,自是益得宠,擢都指挥同知,掌锦衣事。陆炳骤贵,又得阁臣夏言、严嵩欢心,以故权益重。后夏言劾其不法事,遂严嵩陷夏言至死。不久进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又加少保兼太子太傅,复加太保兼少傅。明代三公无兼三孤者,仅陆炳而已。陆炳势倾天下,积赀数百万,营别宅十余所,庄园遍四方。崇祯数起大狱,陆炳多所保全。嘉靖三十九年十二月十一日病死于官,年五十一,赠忠诚伯,谥武惠。[3]

也就是说陆柄的母亲是朱厚熜的奶妈,他和皇帝是吃同一个人的奶长大,两人从小还是玩伴。按照明代祖宗陈例世家子弟不得参加文科科举考试,但是可以参加吏部举办的武举考试。武举考试也颇不容易,先也得考试军事论文,然后展示武艺,可见此公也是文武全才之人。严嵩的儿子严世蕃一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却说:“尝谓天下才、惟己与陆炳、杨博为三”。

也许是才子之间的惺惺相惜,这位当年的锦衣卫大帅,对于他手下这位文武全才耿怀剑胆琴心的沈经历十分器重,也经常带着他参加高层的一些吃吃喝喝。这就有了沈鍊和严世蕃的交集也埋下了他后来遭遇杀身之祸累及全家的地雷。

起因是沈鍊参加了一次官方的聚会。宫内宴请文武百官,席间自持有权有势严世蕃旁若无人,俨然以主人自居,这厮长得白白胖胖,脖子短头大,还有一只眼睛半瞎,是当朝内阁首辅严嵩的独子,虽然并非科班出身,却是国子监恩荫的贡生,也就是说就是和冯梦龙老先生一样的身份,但是两人的官阶却要相差许多,他已经是官居工部左侍郎的三品大员了,相当于现在的建设部副部长。不要以为这位靠着老子官大恩荫出身的衙内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那就完全错了,他可是饱读诗书,很有见解的衙内,堪称其父的得力助手,还是一个有些真才实学的家伙。

《明史》载:严嵩再任首辅时,已经年近七旬,逐渐有些年迈体衰,精神倦怠。这时,他还要日夜随侍在皇帝左右,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处理政务。如遇事需要裁决,多依靠其子。他总是说“等我与东楼小儿计议后再定”,甚至私下让世蕃直接入值,代其票拟。票拟就是内阁在接到奏章后作出批答,再由皇帝审定,是阁臣权力的重要体现。世蕃的票拟多能迎合嘉靖的心意,因此多次得到嘉靖的嘉奖。严嵩干脆就将政务都交给其子,世蕃一时“权倾天下”。[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