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将统军的悲剧结局
因为在传统的军事行为认识上,只进不退,不断地扩张领土,才被认为是真正的英雄。而战略上收缩,集聚优势兵力和其他战略要地形成犄角再待机进攻,收复失地,往往被朝中那些只进不退的士大夫认为是畏葸怯敌的表现,于是交章攻击,使得手中仅仅有五千兵马督师熊廷弼腹背受敌。再加上对于巡抚军队的指挥不动,作为蓟辽经略的他实在也是很难实施自己的辽东战略。
天启二年(1622年)王化贞不听熊督师劝阻,狂妄出击结果损兵折将全线溃败。建州后金政权出兵先后攻克西平堡、广宁。仅仅六个月之后,致使辽西重镇广宁等四十多座城市失守。熊廷弼、王化贞退入山海关,丧师失地,加上督师大人性格傲慢,不太把兵部领导放在眼中,人际关系不好,无人帮其辩白,部下出了问题,领导也要负责任,他和王化贞双双被逮北京。
王巡抚用钱买通东厂上下,却一直未处死刑,熊督师快行刑的时候,家人给内廷许以重金,结果没有能力兑现,更加惹恼了魏忠贤。当时刚好逮捕了杨涟等一干东林党人,魏忠贤趁机诬陷他们受了熊廷弼的贿赂,又罗织了他若干罪状,加上朝廷里的一些官员的诋毁,天启五年(1625年)不是主要责任人的熊廷弼被阉党串通部分朝臣,冤杀于菜市口。
临刑之际他洗浴整理冠带说:“我大臣也,死当拜旨,岂容草草!”于是从容就戮。赋有绝命词一首云:
他日傥附髀,安得起死魄。绝笔叹可惜,一叹天地白。
熊廷弼被下令从速处死后,被传首九边,即将他头颅割下后,从京城开始,依次传到明代的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宁夏、甘肃、蓟州、山西、固原九个边区示众,直到崇祯时才有辅臣韩爌为其申冤,得赐身首缝合予以归葬。[3]当年比熊廷弼下场更加惨烈的袁崇焕,曾有《哭熊经略》诗流传于世,吟咏之,则泪落:
记得相逢一笑迎,亲承指授夜谈兵。
才兼文武无余子,功到雄奇即罪名。
慷慨裂眦须欲动,模糊热血面如生。
背人痛极为私祭,洒泪深宵哭失声。
后金迁都沈阳,大学士孙承宗经略蓟辽,进而守锦州、右屯、大凌河、开屯田五千顷,启用名将袁崇焕筑宁远城,基本稳住阵脚,辽东经营有声有色。此刻,正是魏忠贤专权对于东林党人进行残酷迫害的政治黑暗时期,孙承宗这位带有东林色彩的儒将并不被信任,不久被罢免,由阉党色彩的兵部尚书高第出任蓟辽经略。
高第胆小,得知被委以重任后吓得大哭。到前线后,下令放弃关外堡垒,军民全部撤退山海关,锦州、右屯、大小凌河、松山、杏山、屯山尽行放弃,十余万石粮食弃于空城。
当时的宁前道袁崇焕坚决抵制撤退,保住了宁远孤城,抗击了努尔哈赤的猛烈进攻,努尔哈赤病发身亡。皇太极即位是为清太宗。崇祯二年(1629年),皇太极施反间计,借崇祯之力剐杀袁崇焕。至此,辽东两位最能打仗的儒将先后被酷刑宰杀,辽东几乎无战守大将可用,前者死于皇帝身边的阉党,后者死于皇帝本人的昏庸。帝国军事颓败已然无可挽回。
崇祯三年(1630年)以东林党嫌疑被长期赋闲在家的孙承宗被重新启用。孙承宗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高阳人,曾经是光宗、熹宗两代帝师,其年轻时候在边境地区官员家中当老师,对于边关的情况非常熟悉。在天启年间曾经被重用,以兵部尚书兼大学士身份亲赴辽东,主持战局,一度稳住辽东局势。孙承宗有才干,能办事,也深谙朝廷上下的利害关系,处事方式温和中庸,但不失机敏。虽然在思想观念上与东林党人相一致,但长期在前线指挥作战,从未介入朝中党争,魏忠贤试图拉拢他,被严词拒绝。阉党横行时他只是被闲置不用。此刻阉党覆灭,被重新招用时,已经六十一岁,属于三朝元老。
他在危难之际受命收拾辽东残局,尽心尽力,先后收复遵化等四城,为崇祯皇帝笼络住几乎要叛变的祖大寿,深得崇祯帝赏识。他不顾年老体迈,出巡关外,提出了全线战略计划。崇祯四年(1631年)皇太极亲率大军两万余人在大凌河城下聚集,大凌河守将祖大寿在几次突围未果后投降后金。大凌河之败,招致朝中以温体仁为首的文官集团对孙承宗的猛烈攻击。孙承宗以年老为由,请求致仕,再次回乡闲居。
崇祯十一年(1638年)清兵入塞,一路掩杀,进攻到北直隶保定高阳时,年已七十六岁的孙承宗带领全家人率众据守孤城。城破后全家老少尽行殉节。孙承宗被俘,拒不降清,三次自杀,被清兵救下,最终向着京城的宫阙叩首,向崇祯皇帝以死明志,投缳自尽,为大明朝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此后,洪承畴出任蓟辽总督,崇祯十五年(1642年)清兵攻克松山,洪承畴被俘投降,朝中几乎已经无可用大将。直到甲申年(1644年)李自成农民军攻陷北京,崇祯帝自尽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