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题材的丰富
从题材来看,古代山东海洋文学大体可分为四类。数量最多的一类往往由海上风光遐想到神话传说,穿插海神海怪、仙山仙洲、秦皇汉武等话题,将自然的奇伟与想象的瑰丽融为一体,或渲染海洋的奇伟,或表达对神仙境界的渴望,或抒发沧海桑田之变的情怀,淋漓尽致地挥洒着人类面对自然与文化的豪情与逸兴。文体多为诗文,如北魏郑道昭的《观海童诗》,唐代李白的《登高丘而望远》、高适的《和贺兰判官望北海作》,宋朝苏轼的《过莱州雪后望三山》,金朝刘迎的《海上》,明代范复粹的《海上行》,清代黄宗庠的《寄问泛海诸子》等诗作。
数量位居第二的是重在呈现海洋风光与风物的诗文,作家的寄怀稀薄,基本上属于风物诗文,如宋代苏轼的诗《潮中观月》,明代掖县人孙锦的诗《观海》、招远人杨觐光的《海日赋》,清代诸城人丁耀亢的诗《望海》、昌邑人徐河清的《海市赋》、平度人王菘翰的《西施舌赋》等。
第三类是以某地的海岸生活为主体,全景式展示海滨城市的风貌,个别诗文细笔描摹渔民、盐民的生活,表现商贾客旅等独特地方风情,如明代威海人王悦的《威海赋》,清朝寿光人崔承谟的《青州赋》、利津人刘学渤的《北海赋》等。
第四类是道教达人所作,他们借助大海风光与神话传说,来传达道教的教义、宗旨,以仙胎道骨为内核,涂抹着亮丽的仙化色彩或明显的传道意味。如丘处机的诗《海上观涛》《海上述怀》、马钰的词《忆秦娥·咏海》等。
很显然,以上四类作品均含蕴着热爱大海、崇尚自然的价值观念,这种价值观以朝朝累积、代代传递的连贯性不断地沉积在此地的文化之中,成为这个地域重要的思想观念之一。在20世纪山东海洋文学作品中,我们也常常浓烈地感受着这种价值观念的绵延。冰心、杨朔、峻青的散文,杨振声、张炜、宗良煜的小说,王雷、庄永春、邹明珠的新诗都充盈着礼赞大海、歌咏大海的深情,都发散着以自然为圭皋、以自然为归依的理念。
当然,差异是存在的。在古代山东海洋作品中,海洋风光、海洋风物、海洋活动等自然景象往往占据着诗文的主位,即使这些自然景象中蕴含着作者的感情、哲思,但主体仍是自然景象。这是古人“道法自然”的宇宙观与人生观辐照下的文学现象。到了20世纪,城市化的历史进程不仅开始蚕食大自然的领地,使人们一步步地远离自然,而且改变了自然经济形态,人们不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是日益在机器隆隆、车水马龙间忙忙碌碌。同时,20世纪也是中国人内忧外患极其严重的时期。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严峻现实以连续不断的战争、内乱、运动、自然灾害等方式日日侵扰着文人的神经,使他们失去了向着桃花源吟诗作赋的清雅,不得不接纳西方“以人为中心”、以个性主义、现实主义救亡图存的价值体系。因此,在20世纪绝大多数海洋作品中,人类对海洋的热爱、敬畏依旧留存,但海洋所据有的主体位置已悄悄地发生滑落,取而代之的是个人、民族、国家、人类所面临的种种问题。时间到了90年代,情况又稍有变化。由于环境恶化的加剧,人与自然的关系凸显,中国乃至全球随即提倡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作家的生态意识普遍上扬,在作品中又出现了人向自然回归的意念,海洋不时地成为生命的象征物而领有新的光华。但与古人质朴直爽、近于天籁的抒情表意格调相比,当代人对大海的吟唱似乎总是抹不掉刻意为之的理念化痕迹,失去了古人的天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