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儿童的心性

一、儿童的心性

所谓儿童题材作品的趣味,其实是成人研究者的发现与品读。在成人眼中,儿童形象有别于成人的情感活动、心理状态、思维惯性、行为方式等等,对于久别童年的成人来说新鲜奇特,从而产生无尽的趣味。例如刘饶民的《捉浪花》:

风来了,浪花闹,

风停了,浪花跳,

跳上妹妹小脚丫,

惹得妹妹哈哈笑。

朵朵浪花朵朵好,

捉朵回家妈妈瞧。

捧起来看不见了,

回头一看又来了……[15]

此儿歌抓住矛盾(捧起来看不见了,/回头一看又来了……),表现了儿童两个方面的特性。一方面,儿童从直感出发与外界事物建立关系,儿童是勇敢的行动派,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主儿,喜欢的就要拥有,不顾及事物的固有属性。另一方面,儿童未受理性训练之前的懵懂无知与缺乏实践的经验空白常常导致行动受挫,但儿童却又不能对受挫做出恰当的分析,反而留下一个惊诧不已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这两方面的特性对于深陷现实泥潭、被理性捆绑的成年人来说,恰如一阵徐徐的清风,为我们吹来春天草木发芽的青味,我们久久地品咂着,暂得一种春趣。

张岐的《雾》一篇也极有滋味。

雾,像童话里描写的魔怪一样,用它的法术,把海给遮住了。把礁给化妆了。把船给吞没了。

海上到处是呜呜的哞笛声——航船对雾的咒骂。

我也咒骂这该死的雾。

我真想变成一把大扫帚,一下子把海上的雾扫得干干净净。[16]

滋味最浓处就在最后一句。儿童的心理不被现实原则制服,他敢于奇思异想,他大胆地表达奇思异想,他的表达就有天马行空的自由之趣。

儿童对未来人生的好奇和对未知世界的解释,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情趣。刘饶民的《幼儿园里千朵花》捕捉到了这样的镜头:

娃儿各个学爹娘:

坐上板凳开渔船,

拖着书包撒大网……[17]

儿童对成人的模仿,既出于渴望成长的期盼心理,又来自无所不能的游戏精神。成人也有自己的游戏,但成人的游戏只是消减疲劳单调、摆脱忧愁烦恼的手段,成人很难以游戏为目的。而儿童不同,“游戏是儿童最正当的行为”[18],儿童生活在游戏之中,其真幻莫辨的混沌思维让成人既觉得幼稚可笑,又觉得惊异、羡慕,文学再现儿童的模仿性游戏,会让人产生一种有趣有思的味道。

儿童对未知世界的解释若用想象来进行,又将如何呢?

一朵朵浪花扑岸,

像我的羊儿上山。

是不是海里也有个牧童,

甩响了他的牧鞭?[19]

这首小诗模拟了儿童将想象与现实互渗的思维模式,直接将孩子在已知时空的生活经验转接到未知时空,创造出一个“幻想的和现实的、主观的与客观的、心理的与物理的、人为的与自然的、思维的主体与思维的对象等等都成为互渗的、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20]这个新的世界是按照儿童的观念创造出来的,包含着儿童探索未知领域的好奇,挥洒着儿童打破现实限制的自由,又流露着儿童亲近自然的天真与纯情,有一种品咂不尽的趣味,让人禁不住会心一笑、悠然回味。

儿童缺乏运用抽象思维进行推理、判断的能力,他们开放的感官留下了一个个具象,他们的灵思凝注在成人意想不到的细节上。请看张岐的《爷爷的脸》:

爷爷老了。

我看见波浪爬上了他的额头,渐渐地,那波浪又从他额头爬遍了他的脸。

爷爷笑的时候,那些波浪就汹涌起来。这时候,我觉得爷爷的脸就是一片海。

爷爷打了一辈子鱼,足迹踏遍了大海,大海没有征服他,为什么脸让波浪给占领了呢?

难道他的脸真的是大海的一部分?[21]

老人的皱纹在成人眼中习以为常,即使是让成人生发感慨,也是类似光阴似箭、容颜易老之类的抽象性表达,但孩童形成的是具象的勾连,是穿梭于细节之间的遐想。这就突破了惯常的审美空间,因新颖而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