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环境下的挣扎
20世纪山东海洋文学表现战争的另一视点是将战争作为人物活动的大背景,表现在此背景下底层老百姓生死存亡的凄惨生活。这些作品一般将笔墨对准具体的人物和家庭展开。王统照的《“小天分人”的生与死》《沉船》即是这样的作品。前文中的“小天分人”指的是一位不到十六岁的少年。“他”出生在贫苦家庭,父亲在他四岁时早丧,他十二岁当吹鼓手,因自己的音乐天赋,成为鼓吹班中的后起之秀。生活虽然艰难,毕竟可以维持下去。可是更大的不幸在两年后发生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打乱了本已凋敝的农村生活,一哥一姐凄惨死去,另一姐草草出嫁,“他”伴着一身伤病的母亲外出逃难。他们在山里过了四五个月的野人生活,又被战火的蔓延所追击,逃到大海海滨,最后母子俩都在贫病交困中死去。这篇小说采用了全知视角,用第三人称叙事,在介绍主人公的身世时用了插叙手法,因而达到的叙事效果是客观真实的。同时,因为作家在叙写如此悲哀的人间惨剧时,极少用到心理描写、情感烘托等表达技法,从而使得整篇作品一直在压抑、低沉中行进,节制感情的做法反而让感情持续得更久、下渗得更深,“小天分人”在战争背景下所经受的苦难就表现得更加突出了。
同是王统照的作品,《沉船》与《“小天分人”的生与死》一样,选取了一家人的遭遇,但比较而言,《“小天分人”的生与死》更加凸显个体“他”的悲苦与惨痛,而《沉船》更突出的特点是以点带面,以刘二曾一家人的经历折射出众多中国下层老百姓的苦难。刘二曾是位将近四十岁的农夫,农闲时为人们剃头。他在妻子的鼓动下带着全家舍家离业,要到关东去闯荡。他们奔波到红石崖海码头,选择了日本人的小火轮。但在去往大连的海上,他们遭遇了大风暴,除小儿子外,刘二曾一家都被淹死了!作品详细地叙述、描写了刘二曾一家来到红石崖的经历与细节,表现了刘二曾面对茫茫大海时内心的惶惑与忧虑,还借他人之口交代了这家人遭遇海难时的具体情形,不失为一个家庭的毁灭立传。但作品结尾处的波俏之笔起到了以小见大,以一个家庭的毁灭来影射无数家庭惨剧的作用。请看文中的一段对话:
“到底淹死多少人?”
“听说是快四百口!男的,女的,都有。还有找不到尸首的,我来时还有人在打捞。——但这全是由沂州来的难民。”[24]
这段对话后,独石酒店老主人在内心所做的断论是:“末世的劫数了!”
从一家人的死难到四百人的殒命,再到对整个时代的判断,作品完成了由个别到一般、有偶然到必然的推进,充分地表现了战争环境下中国人生死存亡的挣扎与毁灭。
与《“小天分人”的生与死》不同的另一点是,《沉船》借人物之口明确地指明苦难的根源:“那只外国船真看得中国人比狗还贱!那么小,那么小的船只载上四五百名的搭客。自然就会往下沉,……然而那日本船上的人员偏偏一个没死!他们格外会泅水吗?还不是出了事早有办法!”[25]随之,作家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愤恨之情与谴责之意也鲜明地呈现出来,作品反侵略、反压迫、反战争的意旨随之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