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道德诉求

一、现实的道德诉求

比较阅读之后,我们感受最强烈的反倒是这些作品的现实性。先看看大家熟知的其他地域作家的神秘主义写作。大概有这样两类。一类是先锋派的创作,以残雪、格非、余华等为代表,代表作有《山上的小屋》《迷舟》《往事如烟》等。这些作家往往选择生活中极其罕见的恶性事件来表现人生的荒诞、命运的偶然、人性的丑恶。相对来说,所写题材与主题的现实味道更轻淡,时代的痕迹也淡薄一些。另一类以扎西达娃、马原、北村、贾平凹等为代表,代表作有《西藏:系在皮绳扣上的魂》《西藏,隐秘岁月》《冈底斯的诱惑》《施洗的河》《我和上帝有个约》《怀念狼》《土门》等,其神秘是和宗教的因素融合在一起的。这些作家的创作立意主要是对某一宗教理念、教义的领会与阐释,根基性的现实问题虽然会触及,但不是重点。

山东海洋文学的神秘之作不同于以上两种。大多数山东海洋文学的同类作品涉及的是人性的贪婪、物欲的膨胀导致的自然环境恶化、人与人关系冷漠等突出的社会问题,批判了背信弃义、为富不仁、利欲熏心等人性之恶,如张炜的《问母亲》《鱼的故事》《怀念黑潭中的黑鱼》、王润滋的《三个渔人》《海祭》。这些作品无疑传达了万物有灵、因果报应等神秘主义的观念,但最终的落脚点,不是人生无常、命运多劫或某一宗教教义,而是对现实问题的高度关注与尖锐发言,是对国计民生的严肃思考与冷峻观察,是对国民道德的严重警示与善意规劝,是作家难以遏制的忧患意识与搏斗情怀。其创作路径正如张炜所说:

一个作家心灵的指针要永远指向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他要密切关注时代风云,反映人民的疾苦和呼唤。他应该是一个勇敢坚毅的人。为了批判和揭露罪恶,维护美好的东西,可以奋不顾身。[42]

因此,这些作品带有明显的寓言性,都在情节中寄寓着强烈的道德诉求,体现了儒家情怀在山东作家身上的长久影响。

众所周知,山东海域主要是齐文化之乡,但同时与相邻的鲁文化交流、渗透,后融合为“齐鲁文化”。“总的来看,齐文化以它政治、经济上的优势征服了鲁文化,而鲁文化以它在思想、道德上的优势更多地征服了齐文化。所以整合后的‘齐鲁文化’在意识形态方面更多地带有鲁文化精神。”[43]鲁文化精神的核心就是儒家“崇德”“尚仁”的伦理追求。当然,在齐鲁文化正统化与普及化的过程中,许多独有的东西被广泛认同、推行,如“崇德”“尚仁”的伦理追求,但相比于其他地域,山东大地作为发源地拥有的深厚根基还是使得这一道德诉求更深入民心,人们在对发源地的自我确认与他者指认中共同加强着这一地域的儒家风骨。及至如今,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可以明显感受到山东子民在性情品质上的憨直、善良、仁义的特质似乎在整体上比其他地域更为突出。濡染在这种民风民情中的作家自然会在有意无意之中顺承儒家热血为民的道德追求,也自然会在自己的创作中吐露道德的良知,寄寓为国为民的情怀。张炜曾说:“我们的文坛一直缺少的,就是沉重的道德感和理想主义。山东作家之所以还有存在的必要,主要是他们还葆有这么一点点东西。”[44]这段话是符合山东作家的创作实际的,表露出山东作家在现实干预、道德建设方面的高度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