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完信用卡,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血条都空了。李先生看我很沮丧,安慰我说,不是说“包”治百病吗?你去爱抚一下你的包啊,说不定就会满血复活。对啊,包治百病,可是不治穷病。因为两个新买的包,接下来的两个月我都要省吃俭用。

要说这件事,还是得怪大雪。

两个月前,我在写一本小说的最后一章,因为要结尾了,我神情凄迷,有种离别的伤感,在舍与不舍中摇摆。大雪一惊一乍地在微信上喊我,喊魂似的,我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被她破坏了。

“你知道吗?那个谁谁谁一本小说的影视版权卖了九十五万!”她激动地咆哮,好像中了大奖一样。我一下也懵了。本来按现在的市场价,九十五万算不了什么,毕竟大神们都喊出一千万的高价了。可大雪嘴里的那个谁谁谁我们都认识,在网上写了几年,没有出版作品,卖出去的那本小说貌似也普普通通,可偏偏被影视公司相中了。发生在身边的事才让人有身临其境、热血沸腾的感觉。我顿时也觉得自己中了大奖一样激动。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碰到了骗子,就随口开价喊了一百万,结果人家砍到九十五万,马上就签约了……”大雪因为兴奋而滔滔不绝,“我打听了,那家影视公司要上市,在大量收购影视版权,很多人都卖了,少的三十万,多的两百万。我要到了那个编辑的联系方式,你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一下,我们一起发过去吧。”

二话不说,我马上就把小说要结尾的事情丢一边,赶紧拿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好好琢磨一番,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作品特色、亮点与市场分析,还到处搜罗读者书评一个劲地往自己脸上贴金。文艺青年为了生存只好暂时“不要脸”了。

每逢要投稿、自荐的时候,我总是很自卑,觉得囊中羞涩。这份底气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反而日渐萎靡。所以简历总是写得平淡无奇,波澜不惊。但是大雪说,人家都是吹得天花乱坠,我们不该故作矜持,尤其是这机会难得,就放开来吹吧。于是我写了生平第一份影视推介资料,不好意思再回顾一遍就匆忙发了出去。

等待审稿是最难熬的,无论长篇短篇,小说还是剧本。等着一个陌生人用你无法知晓的考察因素给你一个答复,肯定或否定,一般来说,否定的概率是肯定的一百倍以上。

我也没心思写小说了,小说里就快走到终点的男女主角隔着一座山遥遥相望,渴求着一个爽快的结果。我是他们的上帝之手,我不指点,他们不知该往哪儿走,每日跟着我一起忐忑。

几天后,编辑高兴地通知我初审过了,她是奉命来询价的。我跟大雪商量以后报了一百万,心想,我总比那个谁谁谁身价更高吧。我跟她报一样的价,你们忍心砍价吗?然后我实在忍不住,问编辑通过终审的机会大不大。编辑回了句:“没问题,你等我好消息吧。”我当即心花怒放,在书房里蹦蹦蹦,蹦个没停。年轻人要脚踏实地,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说我先挣他一百万。

大雪的初审也过了,两个乐颠颠的疯女人在深夜里密谋:这些钱该怎么花呢?一百万啊!大雪说,先买买买,吃吃吃,剩下的再做打算。于是我潇洒地挥了挥手,说:“走,明天买包去!”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钱还没到手呢,没关系,有信用卡呀。买包,买化妆品,买衣服,逛吃逛吃,浪里个浪,一连挥霍了好多天。有天夜里我睡不着,看着新买的包,想起《富贵逼人》的片段——中了头彩的沈殿霞将家里的一切都砸了个稀烂,跟疯了一样。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如果她没中奖怎么办,家都没了。如果我没通过终审怎么办,信用卡就要刷爆了。

墨菲定律,越担心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

我们没等来终审的好消息,而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我壮着胆子去问编辑,得到的回复是:再等等。后来从别人口里得知,那家公司已经上市了,近期停止了收购。

我和大雪沉默了两天,然后老老实实地写稿子去了。我花了很长时间进入状态,把结尾捡起来,给了男女主角一个幸福圆满的结局。作为一个写惯了悲剧的“后妈”作者,这可能是一种心理补偿,因为我原本打算要“弄死”他们的。他们应该感激我的“不杀之恩”,然后衷心祈祷这本小说能顺利出版。

交稿以后,我收到了信用卡对账单,我深吸一口气,至少我还有包。大雪跟我说过,每当你觉得没劲、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看看银行卡里的余额就好了。但是我爸也跟我说过,女孩子别那么辛苦,老想赚钱干吗?你实在没钱花我给你呀。我好想把账单寄给我爸。

我的信用卡刚还完,大雪又在微信上冲我咆哮:“那个谁谁的新书版权卖到了六百万!”可恨她又来刺激我。正好最近出了许多新闻,围绕着演员片酬虚高,IP 炒作疯狂等内容,褒贬不一。毫无疑问的是,实体经济萎靡,互联网经济逆流而上,其中包括网络文学。影视圈借着东风炒火了IP这个概念。唱衰的人一直都有,认为IP才是最大的泡沫。可是从《甄 嬛传》到《琅琊榜》,从各大网络改编剧的崛起来看,观众会为IP 买单,这泡沫可坚强得很。用十几年时间完成了原始积累的网络小说突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大多数网络作家来说,这真是一个美丽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