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上班的地方相邻,有一片旷野。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每隔几天去那里走一走。最初只是为了找个地方散散心,过滤一下几天来淤塞的情绪渣滓;后来,慢慢演变成“采诗”,我把脚步交给午后的光影,像是一名古代的行吟者;再后来,旷野给我的,就远不止这些了。

我是一名人民警察,警龄十年,工作地点在监狱。你不必讶异。对于一个工作如此封闭、单调又繁复,目之所及都是栅栏、电网的人来说,一片旷野的出现是值得感恩的。

单位东接高速公路,往西走三公里就是公园和城市,它们一个通往时尚、繁华、生存、社交,一个用来满足我的远行。以我每天上班的民警办公楼为圆心,往北方向的半径分别是:高墙、服刑人员改造场所、高墙、旷野。往南的半径分别经过:民警备勤房、家属区住宅、场区外的家属菜地、村庄、旷野。工作解决了我的稻粱谋,承载了入世的担当,而旷野盛放的,是那些在人群中的欲说还休,轻谧的治疗与修复。

时代里的浮躁因子无处不在,每个人都有自己寄托和疏通的方式。我身边的女孩们,有人清晨在阳台上面向朝阳做瑜伽;有人在一个钟头的精致化妆中消弭烦恼;有人乐于在老电影中体会岁月诡谲、时光轮回;有人在厨房虚度,研制现磨咖啡或缤纷的小点心。烟、酒、茶、奢侈品、古玩、旧物、爱情、物与人,无非是用来承担内心积攒已久的焦虑。而我,每次带着满身的火焰,只有往旷野中跑、往深草里扎才能排解,像一头饥饿的豹子。

通常是午后,当然如果是太阳暴烈或者风骤雨横,有要紧的日常事务,我就必须调整时间。我脱下警服,换上轻便的衣鞋,背上小包,带好相机,出门往左,行经一段香樟与银杏交叉的树荫,八百余步后进入路旁的村庄,涉过稻田、菜地、鱼塘、野松林,踏入旷野的腹地。这样的启程多年来我不厌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