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是,不论哪个时辰,与我同时出入这片旷野的,都没超出过十个人。越往深处,人就更少。我常如入无人之境。他们零星、寥落地出现。除了高草中迎面走来的荷锄老农,从不曾对视过的菜地里的妇人,一些来回路过的村里人,我还曾三番四次邂逅过一个打扮得非常“雄性”的女生。

她短发方脸,约莫着二十来岁,每次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哭。有一次,她边走边哭,经过我时,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之后,狠狠掐了我一把。走近后我才发现这是一个精神失常者。尴尬的是,她也是我目前唯一发现的,和我一样被人投以怪异目光、漫无目的的陌生人或闯入者。

我时常会回想起她的眼神,就像小孩子受了责备,要把这份委屈告诉全世界。也许我不该贸然给一个人下定义,往深里看,我和她不过是程度不一的焦灼症患者。对的,我是一名头顶盾徽的人民警察,这并不代表我就金身坚固,永远向阳。

娱乐至死的雾霾同样笼罩在这个群体头上。我们也会深夜睡不着,也会在清晨丧失动力去迎接新的朝阳;我们很难好好静下来吃一顿饭,总是心事重重;我们没办法耐着性子好好读完一本书,不相信它能给眼前的烦恼带来哪怕短期的平复。于是我们打开手机,一遍一遍地刷朋友圈,用足够抓人眼球的词句,营造一种存在得挺滋润的假象;或者干脆瘫软在沙发上,淘宝、微博,以主人翁的心态对当下的热门话题进行一番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当我们再次像鳄鱼一样把头从沼泽里拔出来,似乎觉得内心的焦躁得到了缓解,但又如此深刻地感到空虚。除了视网膜的老化与超负荷,镜中的自己,灰扑扑的,像一枝没有根系的植物,水分一点点蒸发,飘散,无迹可寻。

日子白白流淌,心却如入无物之阵。不知有多少人拥有这青春,却重复着同样的心路,上班、下班、吃饭、锻炼、带孩子、睡觉,活得像一个完全正确的公式。看似正常,却总觉得哪里有蹊跷;看似平静,却时常感到海啸暗生。我问自己:我自己的核心呢?如果此刻死去,有什么能代表一个独一无二的我?

当然,也有人并不感觉有什么异常。他们紧紧拥抱着生活,未发出过一声疑问。而我,需要被丢到时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