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石酸美托洛尔/苯磺酸氨氯地平

辛伐他汀/呋塞米/孟鲁司特钠

氨茶碱/氯雷他定

包醛氧淀粉胶囊/百令胶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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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时间里,我每月两到三次前往本县人民医院,排队挂号,找医生,请他们为我开这些药。不是给我,是给我父亲。我没问题。但我拿不准我是不是真没问题。我想没人能保证自己没问题。我记不住这些药名,尽管我已经面对它们整五个年头,这些名字对我来说依旧只是一堆汉字符码,冰冷,陌生。它们能在多大程度上缓解父亲的病痛?能否让父亲离死亡稍微远一点?我不清楚。日复一日,我从医院取出这些药,让母亲督促父亲按时服下。看着父亲饭量正常,恢复对母亲端到桌上饭菜的百般挑剔,抱怨现实,强撑面子,起码精神还行,我对疾病或死亡的忧虑有所平息。

因为说不出药名,我请医生点开父亲过往的开药记录,告诉医生这种药开半个月,这种药开一个月。一个月太多,不给开?上次都可以,现在不行?我问医生。医生不看我,他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脸色说不上是视死如归的平静还是视死如归的淡漠。我想了想,说,不行就开半个月,半个月就行了吧。医生说可以,不过他是呼吸科医生,只能开治疗哮喘的那些药,治疗高血压和慢性肾衰的药他开不了,我得重新挂号,另找医生。我拿着父亲的医保卡,回到人头簇拥的挂号大厅,站在往来的人流里,我想了想,决定剩下的药还是下次再开。

父亲得的是高血压、慢性肾衰和哮喘,眼下的症状是双脚浮肿、无力,举步艰难,行动稍微剧烈就呼吸带喘。是否还有其他病,难说。看起来没有,也许检查一下就有了;今天没有,保不齐明天就有了。就像他的肾衰和哮喘,突如其来。

五年前的那几日,父亲的双脚开始肿胀。我们一开始没特别在意,以为只是一般的水肿。父亲坚信是早些天下暴雨,房间进了水,身体跟着受潮,体内湿气太重,只要去除湿气,浮肿就会消下去。十余日过去,父亲的脚肿丝毫不见消退,腿脚却越来越绵软无力。有人建议我们带父亲去医院做个检查,图个心安。我们觉得有道理,带父亲到医院,量血压,抽血化验,尿检。检查的结果是,重度高血压,肾功能衰竭,不马上治疗,发展下去就是尿毒症,得做血透,如果继续恶化,就只有换肾,再不然就是,等死。

后面的话医生没说,但意思摆在那里。我和大哥看着父亲的化验单,陷入短暂的惊慌和面面相觑。主要是想不通,父亲此前有高血压,但父亲一直吃降压药,血压一直维持在正常水平,怎么就又上去了?还是重度?肾衰又是怎么回事?我们询问父亲,才知道十多天前,父亲去镇上卫生院量了一次血压,医生告诉父亲,他的血压正常,父亲却理解成他的血压已经恢复正常,于是断了降压药。然后,父亲的血压一路走高,在高血压的作用下,肾功能衰竭。

医生建议父亲立刻住院治疗,但父亲不愿住在医院里,他闻不惯医院里那股味道,洗漱麻烦,晚上安排陪床也是个问题。何况,内科病房满员,父亲的病床被安排在人来人往的走廊,父亲夜里根本无法入睡,而父亲腿脚无力,夜里上个厕所也不方便。于是父亲住院治疗的这段日子,大哥每天开车把父亲接到医院,我在医院陪父亲打点滴,一上午四五瓶药水,滴完药水,大哥再将父亲送回老家。其时正是暑假,学校里没什么事,我每天一早起来,就到医院等候。扶父亲乘坐电梯上五楼,等候护士量血压,回答医生关于父亲屎尿的提问,关注药水注射情况,扶父亲上厕所,记录父亲的尿量,按铃叫护士换药水,将父亲的两条腿搬上病床,和父亲说话。医生过来,按压父亲的双腿。还好,父亲的水肿略有消退,完全恢复虽然已经不可能,但如果坚持长期服药,基本能保证不恶化。也就是说,只是肾衰,暂时不会恶化成尿毒症,父亲不用做血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