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县土家族文化特色

石门县土家族文化特色

石门县土家族文化是一个非常笼统的概念,人们创造的物质和精神的东西都可称文化。比如本书前面讲的就是石门县土家族历史文化、土家族制度文化,包括石门古文化、石门巴文化、石门濮文化、石门土司文化、石门土家族姓氏文化、石门族谱文化、石门地名文化、石门民俗文化、石门土家族民间信仰文化、土家建筑文化、石门蛮夷文化、民族迁徙文化,当然也包括石门山水旅游文化、关隘文化、墓葬风水文化等。笔者在这里主要从石门人精神文化层面总结一下石门县土家族文化特色。笔者长期从事石门地方文化研究,发现石门土家族文化特色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石门土家族文化具有巴楚文化遗风,二是石门土家族文化具有巫魅文化追求。

石门县位于澧水流域中游,渫水穿越石门县中乡、北乡全境,道水穿越石门县南乡。石门县临近的临澧县九里乡分布有大量的楚墓群。被视为“南楚腹地”。石门地处湘鄂边地,巴国南疆,楚文化和巴文化在石门县相互影响渗透,加上大山阻隔,躲过了历朝政治运动的濡染,所以祖祖辈辈沉积的巴楚文化得以保存它的古老和原始。所以石门县土家族文化第一大特色就是具有巴楚文化遗风,具体表现在四方面。

1.石门崇虎还愿崇祖风俗

湘西北土家族把白虎分为坐堂白虎、过堂白虎。土家人崇拜“坐堂白虎”,户户都有白虎坐堂,家家都设坛祭虎。家居堂屋贴虎挂虎,卡花图案绘虎,石碑牌坊刻虎,青年男女订婚送爷娘粑粑必须送绘有白虎图案的大饼。土家人认为,坐堂白虎是家神,过堂白虎是野神,如果某家经白虎过了堂,就会减财死小孩。民俗称:“白虎当堂过,无灾必有祸。”小孩久病不愈,就得请巫师赶白虎、钉白虎。赶白虎的仪式是:在门口屋檐下钉一树桩,上缚一只公鸡以代凤鸟,土老司拿着桃枝到处乱赶乱打,口中念咒,乱撒五谷,直到公鸡大叫一声,土老司就说已经把白虎赶走了或打死了,家族即太平清净起来。

还愿是土家族祖灵崇拜活动之一。巴人的祖宗廪君死后化为白虎,巴人早期祭白虎叫“还人头愿”,后来改为巫师“椎牛”,取牛头还愿,牛肉集体餐食敬祭先祖。石门土家族有杀鸡(楚人认为是凤鸟)、杀牛还傩愿,演傩戏祭祖酬愿的习俗。

土家族不仅有图腾崇拜,还有土王崇拜或祖先崇拜。如石门土家族覃土司的覃土王、向土司的向王殿、田土司的田土王,都有固定的日期进行祭祀活动,特别是正月初一至十五举行的摆手调年或过社日祭祀,石门土家人都去庙里(殿里)烧香拜主,仪式极其庄严隆重。各土王神像均为“人虎一体”。这里,敬土王和敬白虎融合一体。

显然,不论敬白虎、还愿,还是土王崇拜都说明这样一个现实:巴人后裔将图腾崇拜与祖灵崇拜合为一体,在祭祀的过程中又融入了楚人凤鸟图腾,并成为巫仪的重要组成部分。

2.石门民居建筑显出巴楚特色

石门地处武陵山区,山多田少,因此坪坝极其珍贵,民居择地,就必须让出坪坝,只能占据山坡;为了适应山坡地形,吊脚楼的建筑形式就成了必然的选择。吊脚楼本来是我国大西南各族共有的建筑传统,亦称“干栏”建筑。土家族居于大西南少数民族与中原文化(以楚文化为中介)接壤的前沿,特别是地处湘鄂边地的石门土家族其吊脚楼包含有文化交融的信息。具体地说是巴楚文化直接相融的结晶。这点可以从两方面来阐释:一方面,石门土家族民居建筑的结构和形式凸现出巴楚文化特色。石门民居既然选择了山坡为宅基地,是沿袭了西南各族的“干栏”建筑形式。同时土家先民通过秦楚文化的中介受到中原文化影响,北方的穴居及其所变异的形式(穴居—筑山—围墙—井院式)也影响到了“干栏”式建筑,因而构成石门土家族特有的民居建筑:井院式吊脚楼或半院式吊脚楼(“石门十八怪”讲的“石门房屋曲尺拐”)。这就显示出巴楚文化融合的特色。另一方面,武陵山区的巴人后裔受楚巫文化影响极大,土家族人建筑房屋往往要聘请风水先生选宅基,配置建筑地点。土家木构风雨桥、石拱桥、塔幢、坟墓的朝向都有讲究;不许开凿风水山,不许砍伐风水树,建房讲究“座山”“望山”,住宅大门往往因“就向”而扭转角度,有的房屋甚至不惜因此跨溪而建。讲究“左青龙、右白虎”“宁可青龙高万丈,不可白虎抬头望”。“青龙”“白虎”分别指住房左右两侧的山,这显然是楚人尚左之风被巴族所接纳的遗证。“宁可青龙高万丈”可看出巴楚文化中龙崇拜的因子;“不可白虎抬头望”可看出巴人对楚人“贱虎”意识的屈就及对自己图腾的固守。由此可以看出巴楚文化在土家族建筑文化里的积淀。换言之,土家族曲尺拐房屋建筑,展示了巴楚文化融合的痕迹。

3.石门丧葬习俗凸现巴楚特色

石门把丧事称作“白喜事”,大家都要来为亡人跳一种叫“撒尔嗬”的舞蹈,“撒尔嗬”书面语叫跳丧舞。入夜,歌师击鼓而歌,成对的歌郎踩着鼓点按歌起舞,边歌边舞。歌词如:“白虎当堂坐,撒叶尔嗬/白虎是家神,撒叶尔嗬/白虎当堂坐,撒叶尔嗬/无灾又无祸,撒叶尔嗬……”舞蹈动作是围绕棺材时而相对击掌,时而绕背穿肘,时而扭肩擦背,时而触地衔物,时而踮脚打旋。舞姿一般保持弓背、屈腿、臀部向下颤动,脚呈八字形,双手在胸前左右摆动。年纪很大的老人跳丧,几乎是蹲着跳。动作主要是模拟虎以及其他动植物形象,特别是跳丧中的“四大步”“大四门”“小四门”等舞段里,都是用节拍表演,每行一步用三拍时间,全脚掌紧紧抓地,第一拍上步,二三拍颤身,两腿交替进行,活脱脱是虎的步子。无疑,这是土家先民狩猎劳动形态的重复和再现。可以说跳丧舞的原始形态就是“狩猎舞”。当远古巴人把白虎作为民族图腾后,狩猎舞就逐渐成为人死后的一种祭祀性的图腾舞蹈,即“白虎舞”。通过悼念死者这一祭奠活动,合族举庆,祝福死者像巴务相一样化为白虎升天。但在跳丧舞中,模拟凤凰的动作也不在少数,如“凤点头”“凤凰闪翅”等等,故有人说跳丧的舞姿蹈态,颇似凤飞虎跃。巴人崇虎、楚人崇凤,这在土家族跳丧舞中融合为一体,体现出巴楚文化“亦巴亦楚”的特色。当然在融合成巴楚文化时,以“巴”的成分更重。

4.石门民族歌谣体现巴楚特色

石门县、慈利县流传着这样的民歌:“一阵日头一阵阴,妹似有情又无情,有情无情妹开口,免费哥哥一片心。”再看刘禹锡的《竹枝词》:“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两相比较,仔细咀嚼“一阵日头一阵阴,妹似有情又无情”与“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意思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刘禹锡的这首《竹枝词》是对上首民歌的加工,还是这首《竹枝词》在民间流传后变异成这首民歌?抑或是偶然巧合?无论做何解释,都不能否定这首民歌与《竹枝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朱东润先生在其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刘禹锡诗》中这样解释《竹枝词》:“它是巴渝民歌中的一种,歌词杂咏当地风物和男女爱情,富有浓厚的生活气息。昔屈原居沅湘间,其民迎神,词多鄙陋,乃为作《九歌》。到于今,荆楚鼓舞之。”宋人郭茂倩在《乐府诗集》中说:“竹枝本出巴渝,唐贞元中刘禹锡在沅湘以俚歌鄙陋,乃依骚人九歌作竹枝新词九章,故里儿歌之,由是盛于贞元—元和之间。”总之,刘禹锡发现的巴山楚水一带的竹枝民歌,已分不出是巴歌还是楚歌了,也许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吧。可以说《竹枝词》是巴楚共有的文化现象,而且发展成亦巴亦楚、非巴非楚的巴楚文化特色。而石门土家族的一部分民谣譬如上首就很清楚地烙上了巴楚文化在石门的印痕。

石门土家族的原始宗教信仰巫教,它诞生于古老的原始社会,却以多种形态保存延续到科技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不能不说它有永久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源自哪里,笔者以为,原始巫教的每一次活动都扣响了土家先民心灵之弦,因为巫教本身就是悠悠苍天茫茫大地在初民、土家先民心灵中的回响。同时巫教以其丰富的内涵和繁杂的形式,表现出了土家先民浓郁的民族气息和原始情调,是土家先民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娱乐。因此石门土家族文化第二大特色就是巫魅文化追求。具体表现在四个方面。

(1)“万物有灵”观的精神追求使石门文化具有巫魅色彩。

远古时代的土家先民,由于生产力低下,难以理解和支配充满神奇的大自然及光怪陆离的自然变化,他们只能凭借人类生命的变化去理解自然界,而使自然界人格化、社会化进而神化。我们从巫教内容可看出: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树木花草、飞禽走兽哪一样不具有人的生命和思想感情?正是基于“万物有灵”的观念,土家先民才有了山灵、水神、树精、田母,并进而对这种神灵不断顶礼膜拜,献祭谄媚。

虽然在今天大都市的人看来,“万物有灵”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是那样幼稚可笑,荒诞不经,但如果我们剥去笼罩在这些活动中的神秘色彩和表现形式,那么留下来的可以说就是土家先民对那些和自己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自然现象、人的生理现象的最初认识。这无疑是一种进步,是土家先民思想文化的起步与理性的追求。更重要的是,在“万物有灵”观念影响下石门土家先民眼中的世界是多么美妙,充满神秘色彩。特别是在保护绿色、保护地球的呼声中,难道我们不应该对祖国山河、对古树尊重些吗?可以说,我们只要走进这片万物有灵的世界,你就了解了“人之初,性本善”的观念,也就知晓了保护自然环境的灵丹妙药。

(2)山地文化的地域性使石门人的生活具有神秘信仰色彩。

“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10]石门土家人长期繁衍生息在湘鄂边区,山深林密、山重水复、土地贫瘠,生活寂寞。面对这种地理环境,土家人崇拜的对象只能是大山之中的自然力和自然物;面对大山,土家人只能祖祖辈辈吃喝在山,世世代代劳作奔走于山,生产方式一直是农耕为主,兼以渔猎、采集,因而产生了“土地神”、张五郎猎神、人变的白虎神等。由于山深溶洞多,天坑多,自然成了鬼怪藏身之地,而魂魄最易被“邪气”掠走,因此,石门土家族人的生活充满山林、农耕和神秘的神鬼精怪。

(3)大山文化的执拗、稳重、实在,养成石门人诚实、扎实、朴实性格。

石门县土家族人长期生活在大山中,大山里到处高山峡谷,古洞溪流,豺狼虎豹横行,石门土家人虽然有超凡脱俗的幻想和变神成仙的意愿,但面对现实,只有迎难而上才能生存,面对贫瘠的土地和艰难环境只有诚实、扎实地生活,才有美好的明天。因而石门土家人养成了不怕苦、不怕难,敢拼、敢干的执拗性格。土家人信神,但不一味地顺从神、依靠神。他们在感激祈求的同时,又敢于与“邪气”、恶鬼斗争,比如《梯玛歌》在“解邪”时唱的“长刀砍邪”神歌,“毒蛇挡道砍了它,恶虎挡路砍了它,见钱起心谋财害命的砍了它,五谷不得丰收的砍了它,六畜不得成群的砍了它……”又比如《挖土锣鼓歌》中农民骂土地神故意使农作物不长:“睡倒没有耳朵长,站起没有脚背高,骂你土地神,做事不公平,欺骗无钱无米人,没有钱和米,酒肉买不起,清茶一杯也是礼。指着土地堂,我骂土地娘,秋天和你算总账,苗苗长不起,和你来扯皮,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拆掉你的屋,拿你垫屁股,捉你土地把气出。”这里可看出石门土家人并不是一味媚神、媚官、媚俗,而是敢于与神灵与权威作斗争,敢爱敢恨。充分体现石门人朴实精神、斗争精神。

(4)宗教信仰的娱乐性使石门人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

石门土家先民的巫教信仰,不论是自然崇拜、神鬼崇拜,还是祖先崇拜、巫术崇拜,基本上是全民性的。特别明显的是“土王”基本上是整个土家族共同信奉的祖先神灵,以至于家庭祖先牌位只能放在神龛后面,有的也放在堂屋门后。整个土家族不敬神者实为罕见。一遇灾难即求神灵保佑已成了土家族的普遍心态。

石门土家先民崇信巫教除了强烈的鬼神观念和寻根意识外,从形式上讲,还在于石门土家族强烈的群体生活意识。土家山民终日以山为伴,为生活重负所累,难得有闲暇时间娱乐,加上土家族的土官土民以前很长一段时间是过着群体生活,因而他们需要一定形式的娱乐活动。自然地,与他们的万物有灵观相一致的各种宗教活动就产生了。如每一次隆重的集体祭祖,同时就是一次大规模的群众文娱活动,还有许多巫教形式经过几百年的重复已经凝固成了戏剧,如每年春节祭祖,要跳大型舞蹈“摆手舞”,要表演原始戏剧“毛古斯”,再有祭祖还愿早已成了原始戏剧“傩戏”。“查看花树”时巫师的活动也转化成为“阴花舞”。其他还有“跳丧舞”“地花鼓”“铜铃舞”等,每次大的活动,各山寨土家人纷至沓来,多时人山人海,人们在娱神的同时也得到了精神享受。土家先民的这种巫教娱乐活动不仅沟通了人神关系,更增加了土家人之间的精神联系和情感交流,从而形成了共同的价值取向和民族心理。

当然数千年来形成的土家族文化其影响是巨大和多层次的,除了许多积极因素外,还有许多禁锢了石门人改革开放的思想和行动,比如面对新生事物胆小、不开放,面对时代发展显得固执、守旧,妨碍了土家人社会经济的发展。因此笔者研究石门土家族是为了解土家先民的民族心理和民族素质,了解其社会控制功能,以促进石门土家族传统社会和当代社会的稳定和谐发展。当然,大量记述石门土家族文化的另一目的是保护石门非物质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