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玄”与“玄之又玄”
一、 成玄英的“玄”与“又玄”说
何谓“玄”?成玄英说:
玄者,深远之义,亦是不滞之名。有无二心,徼妙两观,源于一道,同出异名。异名一道,谓之深远。深远之玄,理归无滞。既不滞有,亦不滞无,二俱不滞,故谓之玄也。 (22)
从语义学上解释,“玄”为“深远”,此与《说文》释“玄”为“幽远”一致,故成玄英又常称“深玄”。成玄英在《庄子·大宗师疏》中也释:“玄者,深远之名也。”可见他认为从语词上说,“玄”的含义是深远。从义理上讲,“玄”指的是“无滞”,即不执着,持坚决否定的态度。不执着什么呢?“既不滞有,亦不滞无。”亦即其所说的“非有非无”,对“有”与“无”都予以否定,这就是“玄”的内涵。《老子》亦从“有无”出发而归结于“玄”:“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元(玄)。”(第1章)故成玄英对老子的“玄”是顺其精蕴加以诠释的,不同者在于老子是肯定式思维,肯定了有与无,而成玄英因受佛教中道观影响,持一种否定的思维方式,通过对有无的否定来阐释“玄”。这与道教的传统也是不同的。如《抱朴子·畅玄篇》即说:“玄者,自然之始祖……因兆类而为有,托潜寂而为无。”肯定了“有无”,与老子同。成玄英则以“非有非无,不断不常”来证明“玄”的特性,这就在思维方式和论证方法上都有别于道教传统,而同于佛教中观哲学。所以我们说成玄英及其所代表的重玄学派是道教内部的反传统派,具有强烈的吸取外来文化的欲望和创新意识。这样解释“玄”对唐代道教、老学很有影响,如杜光庭《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三即袭用此说:“玄,深妙也,亦不滞也。” (23)
何谓“又玄”(即“重玄”)?成玄英的看法是:
有欲之人,唯滞于有;无欲之士,又滞于无。故说一玄,以遣双执。又恐学者滞于此玄,今说又玄,更祛后病。既而非但不滞,亦乃不滞于不滞。此则遣之又遣,故曰玄之又玄。 (24)
“玄”虽然否定了有无,但还不够,还有所“滞”,还必须彻底否定“玄”自身,方能彰明重玄之理。如果说“玄”是“非有非无”,那么“重玄”就是“非非有非无”,也就是“非玄”,经过这样双遣双非的双重否定,才会获重玄道果。这种观点同样见于其《庄子疏》中。其《庄子·齐物论疏》说:“群生愚迷,滞是滞非。今论乃欲反彼世情,破兹迷执,故假且说无是无非,则用为真道。是故复言相与为类,此则遣于无是无非也。既而遣之又遣,方至重玄也。”对是非遣之又遣,无情否定,才能到达重玄。《庄子·大宗师疏》也讲:“一者绝有,二者绝无,三者非有非无,故谓之三绝也。夫玄冥之境,虽妙未极,故至乎三绝,方造重玄也。”“夫道,超此四句,离彼百非,名言道断,心知处灭,虽复三绝,未穷其妙。而三绝之外,道之根本,所谓重玄之域,众妙之门。”这里表述的思想稍显混乱,先说“至乎三绝,方造重玄”,接着又说重玄在于“三绝之外”,看来其本来的意思还是在于否定“三绝”,亦即“非非有非无”。说“三绝之外”的“重玄之域”,表明成玄英也把“重玄”作为一种境界来对待。其《庄子·齐物论疏》将之称为“重玄至道之乡”,存在于天地之外:“六合者,谓天地四方也。六合之外,谓众生性分之表,重玄至道之乡也。”这种超越天地四方的重玄境界是种“空寂”之态,无是非,无分别,如果硬要分别是非有无,那便是“倒置”“妄执”,“万物云云,悉归空寂,倒置之类,妄执是非,于重玄道中,横起分别” (25) 即指此种情况。庄子哲学本重境界,成玄英顺此而建构了一个理想的重玄妙境,并多了一层佛家空空如也的色彩。
要到达这种空明寂静的重玄境界,除了双遣有无,还须境智双遣,忘言遣教。成玄英说:
道契重玄,境智双绝。既两忘乎物我,亦一观乎亲疏。 (26)
此所谓境智,指外在的环境与内在的心智,即认识对象与认识主体;所谓双绝,指对境智二者的否定,套用其话来说就是非境非智,进入境空心空的状态。“两忘乎物我”的含义也是如此,否定物我,物我俱幻,即“物我皆空,不见有我身相” (27) ,“体知六尘虚幻,根亦不真” (28) 。在成玄英眼中,境智、物我、客体与主体都为虚幻,故不应执着,而当排遣绝忘。这在其《庄子疏》中更充分地表露出来。其《庄子·齐物论疏》称赞:“玄悟之人,鉴达空有,知万境虚幻,无一可贪,物我俱空,何所逊让。”《庄子·养生主疏》亦颂扬体道之士“服道日久,智照渐明,所见尘境,无非虚幻”,“运至忘之妙智,游虚空之物境,是以安排造适,间暇有余,境智相冥,不一不异”。《庄子·则阳疏》讴歌:“达道圣人,超然悬解,体知物境空幻,岂为尘网所羁。”这是通过对得道之士的描绘来宣讲境智物我空幻的道理。有时他则直接陈述:“心境两空,物我双幻” (29) ;“自他并空,物我俱幻” (30) ;“心既虚寂,万境皆空,是以天下地上,悉皆非有也” (31) 。既然境智物我皆为虚幻,自然认不得真,都当排遣洞忘。《庄子·齐物论疏》称“子綦境智两忘,物我双绝”,并劝人们:“岂独不知我,亦乃不知物。唯物与我,内外都忘。”《庄子·德充符疏》则告诫人们:“物我双遣,形德两忘,故放任乎变化之场,遨游于至虚之域也。”意即只有遣忘物我,方能在至虚的重玄妙域中作逍遥游。《庄子·大宗师疏》说:“境既生灭不定,知亦待夺无常。唯当境知两忘,能所双绝者,方能无可无不可,然后无患也已。”“无患”就标志着契合于重玄妙道。成玄英反复吟咏着:“物我双遣,妙得其宜” (32) ;“人天双遣,物我两忘” (33) ;“唯当忘怀物我,适可全身远害” (34) ;“物我两忘,亦何须物来感己” (35) 。在他看来,遣忘境智物我是进入重玄境域的前提条件之一。
由此观之,遣与忘实乃把握重玄之道的重要方法论,一切都当遣忘。如果忘不掉,排遣不开,说明对主体和外界环境都有所执着,只要有哪怕一丁点执着,都不能妙契重玄之境。只有运用遣和忘的体验方法,才能直探重玄妙境,由纷纷扰扰、令人痛苦不堪的现实世界进入安宁祥和、一片净土的彼岸世界。现代心理学告诉我们,遗忘是合理的、必要的、自然的过程,遗忘在人们的生活中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人若不具备遗忘的能力,大脑就会因信息太多而负担过重;遗忘使人从信息垃圾中摆脱出来,尤其是那些烦扰人的信息。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有些事件如痛苦的经历、烦恼的欲望却在我们脑中顽强地、牢固地保存下来,虽欲遗忘而不可得,使人深受其害,不但精神苦恼,身体健康亦受影响。从心理学角度分析成玄英“境智两忘”“物我两忘”“形德两忘”等,可以发现他是要人们有意识、有目的地主动去遗忘现存世界与自我本身,这种遗忘是一种修行的功夫,它不是部分的而是完全彻底的,不是短时间的而是长期的,这样就能“全身远害”,就能够进入彼岸的美妙境界:“重玄”。他所说的“遣”就是种有意识的、主动的遗忘,从而加速修道者对物我的忘怀。心理学研究表明,遗忘进程受多种因素制约,最先遗忘的总是那些对人的活动意义不大的内容;不能引起主体兴趣,不符合其需求、动机和目的的材料,也遗忘得很快。照此说来,对修道者活动意义不大的那些世俗内容,引不起修道者兴趣、不符合他们修道目的和需求的世俗欲望及人事纠纷,当首先在遗忘之列,这样才能很快进入重玄妙境。这正是成玄英对修习重玄之道者的要求。只要修道者的兴趣、动机、目的和需求与一般人的价值取向不同,那么世俗的那一套自然首先就在其修道过程中得到遗忘,进而连自我也忘掉,物我忘得干干净净,于是有对“重玄”之体悟。
这套遣忘的方法显然渊源于《庄子》之“坐忘”“丧我”。什么是庄子式的“坐忘”?《庄子·大宗师》说:“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郭象注称:“夫坐忘者,奚所不忘哉!既忘其迹,又忘其所以迹者,内不觉其一身,外不识有天地,然后旷然与变化为体而无不通也。” (36) 成玄英所说“物我两忘”即与此义相同,就是要忘怀一切,然后与“重玄”接通。什么是庄子式的“丧我”?《庄子·齐物论》借南郭子綦之口说:“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郭象注云:“吾丧我,我自忘矣;我自忘矣,天下有何物足识哉!故都忘外内,然后超然俱得。” (37) 据此,则庄子式“丧我”就是要修道者忘我,由忘我而忘物,物我都忘,然后可以得道。这种庄子式的“丧我”显然被成玄英注入了其“道契重玄”的方法论中,他劝导人们通过这条体验的途径走向重玄大道。“重玄”境界取之于老子,而进入重玄之境的体证方法则采之于庄子,这正体现了重玄学派援庄入老的特色。
要到达重玄境域,对语言概念也必须遣忘。为什么呢?“自然者,重玄之极道也。欲明至道绝言,言即乖理,唯当忘言遣教,适可契会虚玄也。” (38) “知道之人,达于妙理。知理无言说,所以不言。” (39) “彼至圣之人,忘言得理,故无所论说;若论说之,则不至于道。”“夫大辩饰词,去真远矣;忘言静默,玄道近焉。” (40) 在成玄英看来,语言只是一种工具和手段,重玄的道理要借助这种工具来说明,然而要契会重玄之理不能靠“言说”,而是必须“忘言”,方可“达于妙理”,接近重玄之道。魏晋玄学家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中曾提出“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 (41) 的命题,以说明言、象、意三者关系,认为圣人著书立说,无非是以语言寄寓思想。魏晋人多主张“言不尽意”。《三国志·魏书·管辂传》注引《辂别传》述管辂的主张说:“精者神之所合,妙者智之所遇,合之几微,可以性通,难以言论。是故鲁班不能说其手,离朱不能说其目,非言之难。孔子曰‘书不尽言’,言之细也,‘言不尽意’,意之微也。斯皆神妙之谓也。” (42) 明确赞成“言不尽意”。陶渊明《饮酒二十首》之五说:“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43) 也讲言不尽意,要人得意忘言。“言不尽意”为魏晋玄学的基本命题之一,其所说的“意”非一般所说的意义、意思等,而是指形而上之“道”或“理”,属本体论。“得意忘言”是玄学家提倡的得“道”途径和方法,这方法要人超越语言而直探玄奥之本体。成玄英的“至道绝言”“忘言得理”,就继承了这套方法,以超言绝象的直觉体悟去获得重玄之道,去认识世界本体。
现代西方分析哲学的精神教父奥地利哲学家维特根斯坦(Ludwig Josef Johann Wittgenstein)说,全部哲学就是语言批判,哲学就是为了不让语言迷惑我们的理智而进行的一场斗争,是对语言的批判性考察。他认为,形而上学是无意义(即不可说)的语言结构,是语言之外的不可言说者;逻辑结构不能用语言描述,只能由自身显示出来。他要求对不能用语言谈的事情保持沉默,但该“事情”是存在的。 (44) 成玄英的“重玄”就是这样一种不能用语言谈的“事情”,是用语言逻辑和理性思维无法认识的神秘实在,只能求助于非理性的体验和直觉去洞察。重玄既然不可用语言描述,是不可言说的领域,那么成玄英为何又使用语言来解说它呢?在成玄英看来,这不过是让人妙契重玄的方便法门,最终还是要丢掉语言,遣去言说。《大乘起信论》讲,佛教的“真如”,“从本以来,离言说相”,“不可说不可念”,因为“一切言说假名无实”,故“言真如”不过是“因言遣言”。 (45) 成玄英的“重玄”亦是如此,借助语言,无非是要“因言遣言”,从而显示重玄实相。从运用语言的技巧看,成玄英不说重玄是什么,只说重玄不是什么,那么重玄妙境到底如何,就留给读者自己去体悟,这样也达到了让“重玄”自身显现出来的目的。他这种运用语言的技巧与其否定式思维方式是一致的。
我们知道,成玄英用双遣双非的双重否定证成重玄,其思维方式是否定的。这种否定的思维方法是“四句否定”,其基本模式是正、反、合、离,如:有—无—亦有亦无—非有非无。成玄英的重玄之道亦即运用四句否定法证成,通过否定概念的实体性,借“玄”否定“有无”,再借“又玄”否定“玄”,达到至虚至寂的重玄妙境。为进一步阐明重玄,成玄英又仿照佛教,用比喻方式建立了一个较通俗的思想模型——“病药模型”。他说:“前以一中之玄,遣二偏之执,二偏之病既除,一中之药还遣。于是唯药与病一时俱消,此乃妙极精微,穷理尽性。” (46) 药用于治病,病愈则药无所用,故药也当遣去,这就是重玄之理。只有如此彻底地否定,不执着任何一物,才能契合重玄之道。其《庄子·则阳疏》亦说:“唯当索之于四句之外,而后造于众妙之门也。”《寓言疏》称:“闻道日久,学心渐著,故能超四句,绝百非,义极重玄,理穷众妙。”这些说法均受三论宗影响。吉藏《三论玄义》讲:“若论涅槃,体绝百非,理超四句。” (47) “理超四句”的“涅槃”,在成玄英这里转换为超四句的“重玄”。
总之,所谓重玄就是非非有非无,非境智,非言教,非物我,就是否定一切,以入于至虚至空之境界,这是修道的终极状态。
二、 李荣的重玄思想
李荣的重玄思想,受到佛教中观学的影响。特别是初唐盛行的佛教三论宗,给其重玄思想以理论上的启发良多。在《老子注》里,李荣阐述了他的重玄思想。他说:
道德杳冥,理超于言象;真宗虚湛,事绝于有无。寄言象之外,论有无之表,以通幽路,故曰玄之。犹恐迷方者胶柱,失理者守株,即滞此玄以为真道,故极言之非有无之表,定名曰玄。借玄以遣有无,有无既遣,玄亦自丧,故曰又玄。又玄者,三翻不足言其极,四句未可致其源,寥廓无端,虚通不碍,总万象之枢要,开百灵之户牖。达斯趣者,众妙之门。 (48)
对“玄”和“又玄”做了定义。这样定义是借用佛教中观方法。所谓中观就是不偏不倚,如三论宗吉藏所说:“不偏在二边,故称中道。” (49) 中道是从现象界直探本体界,破空破假破执中,以证本体实相,其中“有”和“无”是中观思想最主要的对立二边、最经常讨论的一对范畴。事物的实相(真相)既不在“有”,也不在“无”,这叫“不落二边”,只有不执二边,才能显现“中道实相”,亦即“非有非无称为中道”。 (50) 李荣的“借玄以遣有无”说同样是从有无这对对立的范畴入手,首先否定有与无,进一步连非有、非无也否定,通过这样的双遣双非,证成至虚至空的“重玄”。其思维架构如下:
有 非有非无 非非有非无
无 (玄) (又玄)
这是种否定的思维进程,“玄”否定了有无,而“又玄”(即“重玄”)又否定了“玄”,经过这样的双重否定,遣去有无二边,偏去中忘,便进入了所谓重玄妙境。这是个“都无所有”“杳冥虚湛”“寥廓无端,虚通不碍,总万象之枢要,开百灵之户牖”的境界,它通过“破邪显正”显现出来。我们把三论宗的“三种二谛”框架与李荣的思维架构做个比较,愈可看出二者的类同。“三种二谛”如图:
一 二 三
俗谛 有 有空 非有非空
真谛 空 非有非空 非非有非空
由此可见,二者都取否证、证伪的方法,思维进程和方式也一致。其实,三论宗的真理观本来就和老子“道可道,非常道”有某种相通,其最上乘的真谛是不可思量、不可用语言符号表达即“不可道”的,既不可道,所申说、所建立者就一定不是“真谛”,故“只破不立”,由“破邪”来“显正”。李荣援用三论宗思想方法注老,自然很容易便将二者融会贯通。故他说:
至道不皦不昧,不可以明暗名;非色非声,不可以视听得。希夷之理既寂,三一之致亦空,以超群有,故曰归无。无,无所有,何所归?复须知无物,无物亦无。此则玄之又玄,遣之又遣。 (51)
这是老子哲学和中道哲学的绝妙结合。我们再引吉藏的几段话与李荣所说比较一下。吉藏讲:“无有可有即无无可无。无有可有由无故有,无无可无由有故无。……有不自有,故非有;无不自无,故非无。非有非无假说有无。” (52) 这是中观学典型的四句否定法。吉藏解说关内影师的旧二谛中道义为:“真故无有,俗故无无。真故无有虽无而有,俗故无无虽有而无。虽无而有不滞于无,虽有而无不累于有。不滞于无,故不断;不累于有,故不常。即是不有不无、不断不常中道。” (53) 这些话可说是给李荣“非有非无”的重玄之道做了个详细的注解。
李荣的重玄思想中浸透着中道精神。他解释老子“道冲而用之或盈”时说:“冲,中也;盈,满也。道非偏物,用必在中。天道恶盈,满必招损,故曰不盈。盈必有亏,无必有有。中和之道,不盈不亏,非有非无。有无既非,盈亏亦非。借彼中道之药,以破两边之病,病除药遣,偏去中忘,都无所有,此亦不盈之义。” (54) 阐明了什么是“中和之道”,认为“偏去中忘,都无所有”才是老子“不盈”的真实内涵。“用必在中”,是儒家传统的“执其中而用之”的思想;“偏去中忘”,是三论中道学说。李荣将二者糅合在一起。中观与儒学中庸之道本有合拍处,虽然前者是种思维方法,后者是讲处世之道,但二者都着眼于“执中”,故中观能融合进中国传统文化并广为流传。像天台宗“即空、即假、即中”的“圆融”的“中”,三论宗“非有非空”的“中道实相”,儒家的“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落脚点都在于“执其中而用之”,都在一个“中”字上。这些都成为李荣的思想源泉,由此亦可见其思想成分中儒释道三教都具备。李荣以药治病的比喻,亦取之于佛教。吉藏说:“一切众生皆是病人,佛为良医,法为妙药,僧看病人。” (55) 李荣也称:“借彼中道之药,以破两边之病。” (56) 更进一层,吉藏主张:“在病既除,教药亦尽。” (57) 李荣也强调:“但以起有之心者都是病,以圣人将无名之朴为药,药本除病,病去药忘” (58) ;“病除药遣”⑤。这个以药治病、病除药遣的比喻本是方便说,是破邪后的显正,表明三论宗广破一切、否定一切、不立一法的方法论。如果病除了药还留着,这就破犹未尽,非但不能申明真理,且连破斥谬误也不可能。故当病除药遣,破字当头,只破不立。李荣使用这个比喻的内涵与三论宗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