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坐忘”

第六节 论“坐忘”

人的生命存在问题之终极解决在于得道,而得道是靠修行而来的,故王玄览苦口婆心地劝芸芸众生修道:“众生无常故,所以须假修;道是无常故,众生修即得。”(《玄珠录》卷上)生命无常,若想求得生命之恒常存在,必须借助于修道,道与众生不相离,众生修道肯定能证道圆满。这里的关键问题在于:采取什么方法修道才能得大圆满、大自在?王玄览的主张是坐忘修心,定慧双修。

《玄珠录》卷下说:“谷神不死。谷神上下二养:存存者坐忘养,存者随形养。形养将形仙,坐忘养舍形入真。”这是把修道分为上、下两个等级:形养是炼形,只能获得低品位的“形仙”,故属修道方法的下乘;坐忘则是炼神,最终舍形入于高品位的真常之道,故属修道方法的上乘。可见他推崇的方法是坐忘。那么,如何坐忘?

首先,他主张灭知见。《玄珠录》卷上指出:“一切众生欲求道,当灭知见,知见灭尽,乃得道矣。”要坐忘得道,第一件该做的事就是关闭对外界的认知,断灭认识的感觉器官和思维器官的种种活动,无见无知。《庄子·大宗师》对“坐忘”的解释是:“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成玄英疏解说:“虽聪属于耳,明关于目,而聪明之用,本乎心灵。既悟一身非有,万境皆空,故能毁废四肢百体,屏黜聪明心智者也。” (18) 既不用耳目去听去看,也不让心灵波动,“离形去知”。王玄览的“灭知见”的意思与此差不多,就是要“屏黜聪明心智”,以使“同于大通”,入于坐忘之境。

破除知见是王玄览一贯的思想,他反复宣讲:“此处虽无知,会有无知见。非心则不知,非眼则不见。此知既非心,则是知无所知;此见既非眼,则知见无所见。故曰:能知无知,道之枢机。”(《玄珠录》卷上)“众生随起知见而生心,随造善恶而成业。不造则业灭,不知见则心亡。心亡则后念不生,业灭则因亡果尽。”(《玄珠录》卷下)所谓无知、不知见的含义都是“灭知见”。与“灭知见”相连的是“非心”“心亡”,“非心”就能不知,“心亡”则念头不生,反过来说,“不知见则心亡”,“灭知见”与“非心”是互为条件、互为因果的。心就意味着有知,故云:“有知之时,始名心。”要断灭认知就须灭心,因为“无心则诸妄不起”。(《玄珠录》卷下)道教经典《三论元旨·虚妄章》说:“安然而坐,都遣外景,内静观心,澄彼纷葩,归乎寂泊。若心想刚躁浮游,摄而不住者,即须放心远观四极之境。……如于一中觉有差起动念之心,即须澄灭,随动随灭,至于无动无灭境。” (19) 这样一种灭心的功夫和王玄览的“心亡”说差不多,只是王氏更为彻底些,把“心”本身也要否定掉。比较一下司马承祯《坐忘论》就益可明白此点。《坐忘论》说:“所有闻见如不闻见,即是非善恶不入于心。心不受外名曰虚心,心不逐外名曰安心,心安而虚,道自来居。” (20) 这里要人做到“心安而虚”,尚且保留了心的存在,而王玄览则要人“非心”,亦即破掉心的存在,此乃与司马氏不同处所在。

王玄览要修道者非心从而灭知见,正显示出佛教三论宗那种彻底否定的精神。有人提出:“众生死灭后,知见自然灭,何假苦劝修,强令灭知见?”王玄览答复:“死不自由死,死时由他死,死后知见灭,此灭并由他。后身出生时,生时会由他,知见随生起,所以身被缚,不得道矣。若使身在未灭时,自由灭知见,当至身灭时,知见先以无,至已后生时,自然不受生,无生无知见,是故得解脱。赞曰:死不自由死,死后由他生,知见由我灭,由我后不生。”(《玄珠录》卷上)这意思是说,死后知见灭乃由他力而非自力,故有来生;来世出生时,知见又随生而起,这样反复轮回,不得解脱,何遑得道。假如在现世经由主体自我刻苦修行斩灭知见,即“知见由我灭”,那么就会跳出生死轮回,入于不生不灭之境,即“由我后不生”。既然能够“不生”,顺理成章也就“无知见”,这就达到了彻底灭知见、得大解脱的目的,于是修行圆满,终证道果。这就是王玄览坐忘修道必须彻底断灭知见的理由,这一理由中包含着佛教三世轮回的思想。由此亦可见,《玄珠录》的确是融会老释于一炉的作品。

其次,修习坐忘还必须保持自我主体的常清净。《玄珠录》卷上指出:“识体是常是清净,识用是变是众生。众生修变求不变,修用以归体,自是变用识相死,非是清净真体死。”认识主体本为常清净,变动不常不过是识体之用,众生修行就是向识自体回归,变中求不变,以求得不变之常清净。这里,王玄览引入体用范畴谈修道的动静关系,强调动中求静,由动返静。在王玄览那里,体与用是相区分的,但体用又是一源的,体用不二,此即《玄珠录》卷上所说:“体用不相是。何者?体非用,用非体。谛而观之,动体将作用,其用会是体;息用以归体,其体会是用。” (21) 体用互不相是,体不是用,用不是体。但从“真谛”的角度去审视,体动化作用,用即是体;用静回归体,体即是用。体用的这种统一性带给修道者的启示就是“息用以归体”“修用以归体”。因为清净的识自体是不灭的,死灭的只是“变用识相”,正是变用识相的斩灭才能回归清净的识自体。如果说上述断灭知见乃佛教说法,那么识体清净又是传统道教理论,王玄览把道释二家统一起来,以阐明自己的灭知见、回归清净识体的理论。这一具有可操作性的理论是坐忘的重要内容。

这种理论的可操作性表现在哪里呢?换言之,怎样去灭知见从而回归清净识体呢?王玄览言:“恬淡是虚心,思道是本真。归志心不移变,守一心不动散。”(《玄珠录》卷下)恬静淡泊,虚其心志,存思真道,守一不动心,这都是传统道家与道教的修行方法。要使心不移变、不动散,他认为还应当运作定慧双修。《玄珠录》卷上说:“若将寂心以至动,虽动心常寂;若将动心以至寂,虽寂而常动。常有定故破其先,常有先故破其定。违则交相隐显,合则定慧二俱。”这是教人定慧双修,不可顾此失彼。《玄珠录》卷下讲得更具体:“止见定中无边际,不见慧中无边际。止见定中有边际,不见慧中有边际。只为一有一无故,所以定慧相容入,此则寻名名不尽,寻色色无穷。定为名本,慧为定元。若将定以当世,可与不可俱在其中;若将慧以当世,定与不定俱在其中。”普通人或者只知心定无边,不识慧观也无边,或者只见心定有边,不见慧观也有边,患有二偏之病。实际上定慧二者既有边又无边,正因为如此,所以定慧不可偏废,必须同时修为,做到“定慧二俱”“定慧相容入”。定慧双修中,修慧对于入定起关键作用,故称“慧为定元”;修慧恰当可以入定,否则将“不定”,故称“若将慧以当世,定与不定俱在其中”。这和司马承祯强调对慧“宝而怀之”的观点近似。司马氏《坐忘论·泰定》说:“无心于定,而无所不定,故曰泰定。庄云:‘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宇则心也,天光则发慧也。心为道之器宇,虚静至极,则道居而慧生。慧出本性,非适今有,故曰天光。……慧既生已,宝而怀之,勿以多知而伤于定。” (22) 就是说,要做到心的“泰定”,就须修“慧”,慧是人之天性,一旦本有之慧产生出来,必须“宝而怀之”,不得以“多知”而破坏了“定”。这是定慧双修的具体操作程序,王玄览的主张与此十分接近,也把修慧看做入定的关键所在。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五“灭动心不灭照心”条引《洞玄灵宝定观经》云:“惟能入定,慧发迟速,则不由人。勿令定中,急急求慧,急则伤性,性伤则无慧。若定不求慧,而慧自生,此名真慧。慧而不用,实智若愚。益资定慧,双美无极。” (23) 以定求慧,那不是真慧,人的本慧天光不是求得来的,而是靠其自然生发。修炼中自发产生的真慧天光,宝而不用,反倒促进修炼者入定,激发更丰富的智慧之光,达到定慧双修这一“双美无极”的理想目标。这可以说是给王玄览讲定慧双修做了一个较完整的注解。王玄览的定慧双修说也受到佛教影响。天台宗智者大师在《修习止观坐禅法要》中曾说:“泥洹之法,入乃多途,论其急要,不出止观二法。所以然者,止乃伏结之初门,观是断惑之正要;止则爱养心识之善资,观则策发神解之妙术;止是禅定之胜因,观是智慧之由藉。若人成就定慧二法,斯乃自利利人,法皆具足。” (24) 佛教所谓止观,在道教中称为“定观”,“定”指心定,“观”指慧观,“定慧等修,故名定观” (25) 。可见定观即定慧,这种修炼方式与佛教止观法门近似,很有可能吸取了后者的某些“法要”。王玄览讲的“定慧二俱”与智者大师“成就定慧二法”相一致,都主张定慧双修,只在具体的操作手法上略有不同。

在当时道教中,坐忘乃是一个热门的修行方式,讲之者甚多。《三洞珠囊》卷五《坐忘精思品》认为《庄子·大宗师》所说的“坐忘”也就是“精思之义”,以道教的存思法解释庄子的“坐忘”。 (26) 《三论元旨·真源章》指出“坐忘而能照性”,达性可使“妄不生”,“妄想除而为悟道之要”,“妄不除而称修道者,犹执瞽以求明”;“精思坐忘,通神悟性者,此则修神之法也”。 (27) 以坐忘为养性修神的重要方法,通过坐忘除去妄想,从而悟道。重玄学者也讲“坐忘”。成玄英《庄子·大宗师疏》说:“虚心无著,故能端坐而忘。”“外则离析于形体,一一虚假,此解堕肢体也。内则除去心识,免然无知,此解黜聪明也。既而枯木死灰,冥同大道,如此之益,谓之坐忘。” (28) 《庄子·知北游疏》说:“谈玄未终,斯人已悟,坐忘契道。” (29) 强调坐忘应“虚心无著”“除去心识”,这样就会契合大道。

当时对道教坐忘法做全面理论总结的,非司马承祯莫属。司马氏《坐忘论》要修道者无物无我,一念不生,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其宇宙,与道冥一,从而长生久视。当时道教不仅从理论上对庄子的“坐忘”做了详尽的阐释,而且发展出种种具体的坐忘修行法门,使坐忘具有了方便可行的操作性,如《云笈七签》卷三五所录《化身坐忘法》,即是教修行者如何具体实施坐忘。 (30) 王玄览所论坐忘既与他家有相同之处,又有自己的特色,其论“坐忘”着眼点在于“心”,是种心学,具体的功夫是灭知见、定慧双修,他更多地吸取了佛教的止观法门。尽管《玄珠录》中见不到像“化身坐忘法”那样非常明确具体的坐忘修行方法,但我们仍然能从其理论气息中感受到较浓郁的实证味道。王玄览的思想不完全是玄思的产物,在其玄思的外衣里面包裹着可实际应用的修道方法,充分体现了道教哲学思想那种实证性、可操作性的特征。王玄览的心思不仅是要人悟道,更重要的是教人修道证道,而坐忘即是其教人修证仙道的核心方法。我们知道,当代世界哲学思想趋向于注重应用性,相对而言,道教哲学思想的重视应用和操作便具有了前瞻性,这是我们从王玄览论坐忘中自然而然得出的一个结论。

以上我们分析了王玄览道教哲学思想的几个主要范畴,从中可以发现,其思想既有较高的理论思辨性,又有较强的应用实证性,其思想的总特征与重玄学派完全一致,在成玄英、李荣之后进一步发展了重玄理论。王玄览道教哲学思想的理论渊源,源自两大活水源头,一是《老子》,一是佛教中观学。这一点仅从其所运用的哲学术语即可一望而知。《玄珠录》中一些关键词采自《老子》,如“常道”“可道”“众妙之门”“谷神不死”“绝圣弃智”等等,并且对《老子》的思想做了新的诠释。如卷上解释“绝圣弃智”时说:“从凡至圣,此圣还对凡。当其在凡时,与凡早已谢,其凡既谢圣亦谢。凡圣两俱忘,无智亦无仁,寡欲而归道。”这是顺着《老子》第19章“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的思想来阐发,但与老子的原意显然有所差别。像以“凡”对“圣”是老子原文没有的,王玄览在这里又娴熟地运用中观方法,以“凡”作为“圣”的对立一边,然后否定这二边,要人“凡圣两俱忘”,从而绝智绝仁。他既继承了老子的思想观念,又吸收佛教中观的哲学方法论,对《老子》做了创新的诠释。又如《老子》第14章有云:“视之不见名曰夷。”《玄珠录》卷下的解释是:“视之是量内,不见是量外。此量内以视明不视;将量外赎量内,将不视以明视,视亦成不视。量内不可见,只使其色见。量外不可见,只使其理见。量内有色,故将色为理眼;量外有理,故将理为色眼。又视之为色法,不视为理法,可视为量内,不见为量外,故将量内色,以明量外理,复以量内理,以明量外色。量内之理既依色,量外之理亦依色。不见之理既无穷,有视之色亦无极。故约色有内外,所以有高下;约理无高下,是故名曰夷。”“量”乃是引入佛教因明学术语,指知识来源、认识形式及判定知识真假的标准。 (31) 老子原本在这里也是讲认识论,以“夷”“希”“微”说明“道”的不可感知性。王玄览对“夷”的解释,引入佛教因明理论,从逻辑上做了推导和论证。十分清楚,他援释入老,老释结合,既有对老子思想的继承,又有一些自己的创新见解,这种创新的理论源头主要来自佛教。

《玄珠录》中,佛教术语满纸皆是,如“空”“色”“法”“相性”“四句”等等,并按王玄览自己的理解做了阐述。比如“空”,《玄珠录》卷下说:“空者,见色不住眼,对境不摇心。”“出诸名相而入真空,真实亦空而非无也。”“因空以立义,此是即空有;因有以立义,此是即有空。”“空常顺明暗,而非是明暗。明暗之外无别虚空,虚空之外无别明暗。”卷上讲:“当知三世之中,三世皆空。三世者,一半已去,一半未来,中间无余方,故皆空也。”“正之实性,与空合德。空故能生能灭,不生不灭。”这样广泛地演说“空”,实不亚于佛教高僧对“空”的理解,假如我们不知《玄珠录》的作者是道士,一读此书,准以为是在看一位高僧发表对“空”的高见。

又如“色”,《玄珠录》卷下说:“有色即有住,无色有何住。”“色非是色,假名为色。明知色既非空,亦得名空。”“色心非一故,所以心观色。色心非二故,实无能所观。”“若住在色中,无空而可对;若住于空中,无色而可对。既住而无对,无由辄唤空,无由辄唤色。若许辄唤者,唤空亦唤色;若也不许唤,无空亦无色。”从本体论、认识论角度谈“色”,以明色空我空。

再如“法”,《玄珠录》卷上讲:“十方诸法,并可言得。所言诸法,并是虚妄。其不言之法,亦对此妄。言法既妄,不言亦妄,此等既并是妄,何处是真?即妄等之法,并悉是真。”卷下说:“一切色见法,俱在十方中,我得十方身,法身无不遍。”“物无本住,法合则生。生无本常,法散则灭。”“合法不合,不合法不合。合法常为一,一法未曾合。不合法常二,二法岂名合。”一切法、色法、心法、法身都论及,和佛教所讨论的几乎一致。

在方法论上,王玄览不仅大量运用佛教中观哲学的四句范式,多处提到“四句”,指出“大道”就在此四句之中,而且运用佛教因明法以立论,显示了他对哲学逻辑的重视。上引其对“三世皆空”的立论就是运用因明的一个典型例子,其在逻辑结构上采取因明的三支作法 (32) ,首先提出论题“三世皆空”(宗),接着以“一半已去,一半未来,中间无余方”作为小前提(因),然后以“知三世空,喻如于灯。当欲灭灯时,灭时见灯不?灭时若见灯,此时灭未来;灭时不见灯,此灯已过去。灭不灭中间,于何而住立?”作为带例证的大前提(喻),最后推出结论“故知三世空矣”(宗) (33) 。这里完全严格按照佛教因明学的规则来立论,论证合乎规范,用因明学的话来说就叫“真能立”。

怎样看待王玄览这种对佛教思想及其理论思维方法的吸取?前人往往讥笑此为“道士窃佛”,著名者如理学大家朱熹,对道教吸取佛教的东西都曾予以尖刻批评。实际上,这是种开放的思想文化心态,正是这一包容开放的心态,使道教思想的思辨能力得到较快提高,在原有道家的基础上有所创新,有所发展。道教这种学习和借鉴外来文化、哲学的方法,给予宋明理学家以积极的影响。自魏晋到理学产生前的千余年间,儒门冷落,凋零不振,中间虽经唐代韩愈努力发扬“道统”,欲重振儒门雄风,但终未能达到目的。个中原因之一便是儒家故步自封、保守闭关的文化心态,其对外来的佛学采取排斥态度。而理学之所以能产生、形成,并成为中国哲学思想的最高发展形态,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一改从前排斥佛老于门外的风气,转而大量吸取道教思想和佛教思想的营养以充实自己。当然,这种吸取是偷偷地进行的,表面上还不得不做做批评释老的官样文章。可以这样说,道教思想与中国化了的佛教思想为思辨化、哲理化的宋明理学奠定了理论条件,而道教学习外来思想文化的方法(即前人所谓窃佛)给理学以极大的启示。理学家们不动声色地“窃取”佛教思想以及道教思想,用来建设自己的理论体系,这样做的结果不仅无损于儒家道统之延续,反倒增强了儒家的体魄,给其注入新鲜的生命活力,强化了儒家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儒门从此又兴旺热闹起来。这不能不说是“窃取”道家道教那种开放包容的文化心态所带来的效应。

可见,不能简单地对文化思想上的“窃取”持一种纯粹批评的态度,以轻蔑的冷笑说一句“不过盗取他人罢了”,从而不屑一顾;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分析这种“窃取”是否促进了原有文化思想创新发展,是否丰富了精神文明宝库,然后对其做出中肯的价值评判。道教《阴符经》主张盗取天地之机,以符合自然之运行变化,使人获得自由,化害为利,与道同游。这种“盗机”的精神应用于人文思想,就是学习外来文化的长处,消化吸收到本土文化的机体上,使自己茁壮成长,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做出贡献。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化思想上的“盗机”论就值得我们提倡发扬,值得我们予以高度的赞美。王玄览对佛教思想及其逻辑思维方法的吸取就是这样一种文化上的“盗机”,既有学习借鉴,又有融合创新,并非一味照抄照搬,依样画葫芦。其结果便是产生出具有较高理论思辨性的著作《玄珠录》,在唐初道教思想理论之林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融合释老于一炉,援释解老,固然不是王玄览的新发明,但我们从《玄珠录》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王玄览在其前辈高道们的基础上前进了不小的一步,融会释老的效果愈加良好,思想的理论思辨味道愈加浓郁,道教哲学思想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1) 《玄珠录序》,《道藏》第23册,第619—620页。

(2) 《元始无量度人上品妙经通义》卷一,《道藏》第2册,第297页。

(3) 本章所引《玄珠录》见《道藏》第23册,第620—633页,不再加注。

(4) 《中论》卷二,《大正藏》第30卷,第18页。

(5) 〔隋〕吉藏著,韩廷傑校释:《三论玄义校释》,第132页。

(6) 《大智度论》卷一〇〇,《大正藏》第25卷,第754页。

(7) 〔隋〕吉藏著,韩廷傑校释:《三论玄义校释》,第201页。

(8) 〔东晋〕僧肇:《般若无知论》,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148页。

(9) 〔东晋〕僧肇:《般若无知论》,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147页。

(10) 〔东晋〕僧肇:《答刘遗民书》,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153页。

(11) 〔东晋〕僧肇:《般若无知论》,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149页。

(12) 〔东晋〕僧肇:《般若无知论》,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147页。

(13) 《大智度论》卷三一,《大正藏》第25卷,第292页。

(14) 〔东晋〕僧肇:《不真空论》,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145页。

(15) 高诱《吕氏春秋注》:“一,犹乃也。”

(16) 〔东晋〕僧肇:《答刘遗民书》,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152—153页。

(17) 〔东晋〕僧肇:《不真空论》,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1卷,第145页。

(18) 〔唐〕成玄英:《庄子·大宗师疏》,郭庆藩《庄子集释》,第285页。

(19) 《三论元旨》,《道藏》第22册,第908页。

(20) 《坐忘论·收心三》,《道藏》第22册,第893页。

(21) 《玄珠录》卷下也讲到这一条。

(22) 《坐忘论·泰定六》,《道藏》第22册,第896页。

(23) 〔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五,第132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24) 《修习止观坐禅法要》,《大正藏》第46卷,第462页。

(25) 《洞玄灵宝定观经注》,《道藏》第6册,第497页。

(26) 《三洞珠囊》卷五,《道藏》第25册,第322页。

(27) 《三论元旨》,《道藏》第22册,第911页。

(28) 〔唐〕成玄英:《庄子·大宗师疏》,郭庆藩《庄子集释》,第284、285页。

(29) 〔唐〕成玄英:《庄子·知北游疏》,郭庆藩《庄子集释》,第738页。

(30) 《化身坐忘法》,《云笈七签》卷三五,《道藏》第22册,第248页。

(31) 印度各派哲学对“量”的说法不一,总共约有十种量:现量、比量、圣教量、譬喻量、假设量、无体量、世传量、姿态量、外除量、内包量。王玄览所谓量内、量外似是他自己的一种创造性用法,或者因当时玄奘翻译介绍印度新因明学于中国不久,王氏对之掌握运用得还不熟练,甚至有误。

(32) 佛教因明的宗、因、喻称为三支,其中宗略相当于形式逻辑的论题或结论,因相当于小前提,喻相当于带例证的大前提。

(33) 按:“宗”在为他比量(论证)中是论题,在为自比量(推理)中是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