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道非有无之殊”的辩证法

第三节 “至道非有无之殊”的辩证法

张志和以有与无的关系来说明“造化”的特点,实际上正是以有与无的关系来说明“道”的特性。在历史上,以“有”“无”论“道”肇始于老子。老子把“道”看做“有”与“无”的统一体,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老子》第1章)并主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第40章)”庄子亦以“有”“无”论“道”,说:“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庄子·大宗师》)“泰初有无,无有无名。”(《庄子·天地》)后来,东晋道教理论家葛洪承继老庄之说,强调“道”是涵乾括坤、统一“有”“无”的宇宙本体。他说:“道者涵乾括坤,其本无名。论其无,则影响犹为有焉。论其有,则万物尚为无焉。”(《抱朴子内篇·道意》)隋唐时期的道教重玄学家们都很注重以“有”“无”来谈论“道”的特性。《道教义枢·有无义》强调不可离“有”“无”而别复有“道”:“有以体碍为义,无以空豁为义,此就粗为释。若妙无者,非体非碍,能体能碍,不豁不空,能空能豁。”但是,有与无,也不过是假名。“有无者,起乎言教,由彼色空,若体无物而非无,则生成乎正观,知有身而非有,则超出于迷途,此其致也。有无二名,生于伪物。” (19)

张志和探讨了“造化之间”大与小、有与无之间的相对关系,明确提出了“至小者大,至大者小,至无者有,至有者无”的思想。《玄真子外篇》卷中《鹫》说:

太寥问乎无边曰:若夫造化之间,万象不一求,小大有无之至者,可得而言乎?无边曰:以吾之观,至小者大,而至大者小;至无者有,而至有者无。若知之乎?太寥曰:以吾闻之,至小不可以大,至大不可以小;至无不可以有,至有不可以无。子之所谓者何也?无边曰:吾请告,若至小至大者,莫甚乎空;至无至有者,莫过乎道。其所然者何也?包天地至有外者唯乎空,非空之至大耶?判微尘至无内者成乎空,非空之至小耶?巡六合求之而不得者,非道之至无耶?出造化离之而不免者,非道之至有耶?故曰,至小者大,至大者小,至无者有,至有者无,无不然乎? (20)

按照太寥的说法,宇宙造化之间的万事万物,都各自有分别,根本不存在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因此,不能用统一的眼光去看待万事万物,如小与大、无与有之间,是界限分明、毋容混同的。无边的看法刚好相反。他认为,宇宙造化之间的万事万物,并不存在严格的、绝对分明的界限,它们都是相对而言的,像小与大、有与无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即便是至小与至大、至无与至有之间,也都不存在根本的分别。因为至小与至大都是相对于包罗天地和微尘的“中道”之“空”而言的,任何至大、至小者,都不可能超越这个无边无际的“中道”之“空”。在这个“空”之中,还有比“至有外”的天地更大的“至大者”吗?还有比“至无内”的微尘更小的“至小者”吗?同时,造化之“道”是含蕴一切有、无的,它既是有,又是无,是有与无的统一体。六合之内,求之而不可得见其形象,因而谓之“无”;出于造化,离异它而不可得免其主宰,因而谓之“有”。在造化之间,还有什么比求之而不可得见的“无”形之“道”更虚无缥缈的“至无者”呢?还有什么比离之而不可得免的“主宰”之“道”更加确实的“至有者”呢?只有大“道”,才超越了大与小、有与无的分别,而是真正的“至大”与“至小”、“至有”与“至无”的统一体。这里有三点值得注意:

其一,张志和自觉地采摘了佛教大乘空宗的“空”观念,以不有不无、无所不包又无所不至的“空”作为其阐发“至大”与“至小”、“至无”与“至有”之间关系的出发点。“空”既是有,也是无,既是非有,也是非无;既是至大,也是至小,既是非至大,也是非至小。这就将有与无、至大与至小的关系有机地联结在一起,它们之间不是对立的,也不是等同的,而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其二,他承继和发展了老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和庄子“万物齐一”的“道观”思想方法,把现实中一切相互对立的两极都拿来与统括万象的“空”或“道”相比较,从而抹杀了一切事物之间的相对区别。通过对事事物物之间各各有别的界限的消除,凸现了“造化之道”的绝对本性。

其三,张志和通过以上的阐述,说明了“道”既是至无,又是至有,是至有与至无的统一体。因此,“造化之道”既不可以单纯的“至无”论,也不可以单纯的“至有”论。“有”与“无”都是“道”的基本特性。不能离“有”而谈“无”,亦不能离“无”而谈“有”,“有”与“无”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统一体。正因为如此,张志和坚决反对割裂“有”与“无”的相互关系,强调至道是“有”与“无”二者的统一,而“非有无之殊”。

为了进一步阐明“有”与“无”的相互关系,张志和还从异时性与共时性关系的角度做了更深层的阐发,继而对“道”的有无关系的特性做出了更深入的揭示。

首先,他认为,所谓至有和至无,并不是什么“未无之有”或“未有之无”:“有之非,未无也;无之非,未有也。且未无之有而不有,未有之无而不无,斯有无之至也。” (21) 也就是说,“有”的否定并不是“无”,而是包含着“无”的“有”;“无”的否定并不是“有”,而是包含着“有”的“无”。而包含着“无”的“有”的否定(“不有”),则是“至有”;包含着“有”的“无”的否定(“不无”),则是“至无”。用图式表示即是:

从这个图表中不难看出,其中包含着鲜明的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辩证法。钱锺书先生曾指出:“《老子》之‘反’融贯两义,即正、反而合”,“足与‘奥伏赫变’(aufheben)齐功比美”,与“黑格尔所谓‘否定之否定’,理无二致也”。 (22) 钱先生又将“否之否”“反之反”与佛教中观论的“非实非非实”的双遣思维法则相类比,说明都以“破理之为障,免见之成蔽”,亦即“西方神秘家言所谓‘抛撇得下’(Gelassenheit)”。 (23) 这足以说明张志和的“至有”“至无”观念,既是对《道德经》的继承和发展,又是对佛教双遣思维方法的吸取与道家化阐释,同时也是对人类认识辩证法的一个贡献。

继而,张志和又从时间性来阐释“有”与“无”之间的相互关系。他指出,在常人的眼里,经常看到“有”(如某个存在着的东西)突然变成了“无”(不见踪影了)的现象,其实,这并不是说“有”突然间无缘无故地变成了“无”,而是说在“今之有”变成“无”之前,即存在着“昔之无”,此时之“有”突然所变成的“无”,即是彼时已经存在着的“无”凸现了出来而已。同样,人们看到某个东西突然间出现在眼前,即此时之“无”突然变成为“有”,也不是说“无”是在无缘无故中产生了“有”,而是彼时本来就存在着“有”,只是在此时突然显现出来了而已。“故今有之忽无,非昔无之未有;今无之忽有,非昔有之未无者,异乎时也。” (24) “有”与“无”总是同时态地存在着,此时之“有”与彼时之“无”、此时之“无”与彼时之“有”,总是相互关联、不可分割的即一不二的关系,因此,“有”与“无”的相对转化,完全是由于它们处于不同的时间域所造成的。“若夫无彼无,有连既往之无,有而不殊;无此有,无合将来(之)有,无而不异者,同乎时也。”张志和进而甚至将“今有之忽无”和“今无之忽有”看做“不然”,亦即偶然现象;而把“有连既往之无”和“无合将来(之)有”,看做“今有之忽无”和“今无之忽有”的“必然”,指出:“异乎时者,代以为必然会有不然之者也。同乎时者,代以为不然会有必然之者也。” (25) 这就将“有”与“无”之间的变化关系,看做必然与偶然(不然)的关系,不仅大大深化了对“有”与“无”关系的认识,而且也揭示了必然与偶然相互依存不二的辩证关系。

不仅如此,张志和还通过光与影的对话,阐明了“无”与“有”的分别并不是“造化之命”使然,而是人们后天认识上的主观分辨的结果。《玄真子外篇》卷下云:

影之问乎光曰:“吾昧乎体之阴,君昭乎质之阳。君之初,吾之余。君之中,吾之穷。君之没,吾之灭。君之清,吾之明。何君之好,无怕俾吾之令无常欤?”光答乎影曰:“子在空而无,在实而有;在翼而飞,在足而走;在钩而曲,在弦而直。子之近乎烛,出子体之外。子之远乎镜,入吾质之內。子之自无怕,岂吾之独无常欤?……吾将问诸造化:穷理尽性而不知者,命也。”夫影笑之曰:“君弟收光,吾将灭影。有之与无,由君之与吾,何背何正,妄推乎造化之命哉?”

很显然,“有”与“无”之区分,与“造化”的必然性并没有什么关系,犹如光(“君”)与影(“吾”)本身只是“造化”的一种外在显现形式,并不是“造化”自身,而是人们后天对“造化”所显现的外在形式的主观认识。这无疑是对上文所谓至道之“造化”并非“有无之殊”的观点的进一步阐发。张志和否定“有”与“无”的真实区分,并不意味着他要否定一切“有”或“无”。在他看来,要真正把握“有无之理”,就必须端容节气、默寂而忘地进入“真无之域”。他说:

默之来也,默曰一,寂能一之;默曰二,寂能二之。默之一也无,寂之一也有。默之二也无有,寂之二也有无。一之一也,不离乎二。二之二也,不离乎一。然则,知寂之不一,明默之不二者,斯谓之真一矣。夫真一者,无一无二,无寂无默。无是四者,又无其无,斯谓之真无矣。夫能游乎真无之域者,然后谒乎真一之容者焉。夫游乎真无之域,谒乎真一之容者,乃见乎诸无矣。 (26)

不难看出,从“一”之“有”和“无”,到“二”之“无有”和“有无”,再到“不一”“不二”之“不有”和“不无有”,是一个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辩证过程。张志和认为,这种否定之否定的“不一不二,无寂无默”,只是“真一”,还不是“真无”。要达到“真无”,还须进一步加以否定,即“无其无”,也就是不执滞于不执滞(“无”或“不”)。这显然是对佛教双遣思维方法的运用。不过,不要误解张志和主张“无其无”就是要否定一切真实的存在。其实,在他看来,“真一”与“真无”,都是“至道”或“造化”的本质存在领域,“真一”即上文提到的“至有”,而“真无”即“至无”。“真无”固然是对“真一”的否定,但这是在本质存在域中的自我否定。通过这种否定,至道表现出其“无”的本质存在特性。而“真一”或“至有”则是至道表现出其“有”而不虚的本质存在特性。这就从本质的层面揭示了“有”与“无”的统一关系。

张志和还通过风之飘、云之气、雷之声、海之涛、火之嫖、日之耀、地之震、天之鸣、空之寥等“九大”竞能,阐述了宇宙之间能力至大者,莫过于“造化之道”的思想。

风之飘说,他能够“扇鸿濛”,“鼓 ”,“蹶石拔木,蹙浪奔涛”,宇宙间没有谁的能力比他更伟大。云之气说,他能够“翳海吞山,遏日漫天”,宇宙间没有谁能与他相媲美。雷之声说,他能如“洪涛震鼓,猛兽唬怒”,宇宙间没有谁能与他比试高低。海之涛说,他能够“翻鼇荡鲸,崩壶倒瀛”,宇宙间没有谁能胜过他。火之嫖说,他能够“涸泽燋山,炽日熏天”,宇宙间没有谁的本领比他更大。日之耀说,他能够“光天照地,流金铄石”,宇宙间没有谁的能耐比他更大。地之震说,他能够“浸海流河而有常,奔山走陵而无疆”,宇宙间没有谁的能力比他更强。天之鸣说,他能够“包水旋风,盖地寰空”,宇宙间没有谁能够与他抗衡。空之寥说,他能够“包天裹地,诞阴育阳”,宇宙间没有谁能够与其争高下。 (27) “九大”各自炫耀自己的能力举世无双,以至相持不下。其实,在张志和看来,他们都是蔽于己而不知人,逞己之能而贬人之所不能。同时,他们都是各各相竞其能,而不知在他们之上还有个无所不能的“万能者”,这个“万能者”,就是“造化之道”。“九大”之所以各自能逞所能,也都是因“造化之道”的“赐予”。没有“道”的“造化”之功,哪有九大所逞之能!

因此,当“九大”得知“太上之言‘道’,名之曰‘大’”之后,“云停其气,风息其飘,日罢其耀,海弭其涛,地复其震,火灭其熛,天静其鸣,空丧其寥,于是乎俾雷之进入道之境,声者让响,形者让影。不有不无,不动不静。九大观之,各惭而还,遂相让为无为之色,相与成无为之域,以终乎尘劫之极而已焉乎欹”。 (28) 在“造化之道”面前,“九大”谁也不敢有为而逞能,而只可为无为,以了却尘劫之极。这正是以“道”来含摄“九大”,以“九大”之有限与虚骄,来凸现“道”的无限与谦逊。

那么“道”何以能够含摄“九大”而真正“名之曰大”呢?张志和指出:

道之形也虚,道之影也无,道之声也初,道之响也如。……廓然其虚者,空也。莫然其无者,灭也。永然其初者,远也。静然其如者,定也。字之曰遗、遐、明、默、悫、博、玄、圆者,何也?遗以尽其失,遐以邈其遥,明以照其光,默以湛其寂,悫以坚其固,博以大其广,玄以神其妙,圆以现其周。故曰,德者,得也,得乎不得,不得乎得,斯之谓乎?得其德者,何也?文宣德之而无我,老氏德之而未孩,南华德之,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睨于万物。噫!冲虚德之,泠然御风;颜回德之,同于大通。然则,大寥德之,无终始已矣。

也就是说,“造化之道”的状貌是“空”,意即廓然无边,虚寥无定。“造化之道”的身影是“灭”,即莫然无所见。“造化之道”的声音是“初”,永远是开始,遥远不知其端。“造化之道”的回响是“如”,静然守定不动。遗、遐、明、默、悫、博、玄、圆等,则是更进一步说明了“道”的特性。而“造化之道”的基本特性,仍不过是“有”与“无”。若能掌握“造化之道”的这个基本特性,便是“得道”。能得“道”,便会如孔子“无我”、老子“未孩”、庄子“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列子“泠然御风”、颜子“同于大通”。可见,以“九大”竞能来凸现“道”大,仍不过是说明“造化之道”具有“有”与“无”的基本特性。

张志和又通过对箧躯、负垢、根蝉、眩华诸虫相互哂笑对方“自谓养生之固”,实不如自己之逍遥的描述,阐明了“造化之道”是“取之而不得,舍之而不克,谓无而有,谓有而无”的。

《玄真子外篇》卷中《鹫》曰:

箧躯哂乎烛腹曰:“子之自谓养生之固者也,烛乎腹,耀乎夜,见乎险阻,审乎取舍。然而,世人相有炫明之患,怪乎物,亡乎身,未若吾之晦迹之逍遥也。”

负垢哂乎箧躯曰:“子之自谓养生之固者也,橐乎体,箧乎躯,进则外乎首而行,恐则内乎元而静。然而,出入有首鼠之患,怪乎物,亡乎身,未若吾之盖形之逍遥也。”

根蝉哂乎负垢曰:“子之自谓养生之固者也,蓁然芥,孽然垢,徐然步,物之不疑子之动也,粪然形,物之不疑子之生也。然而,虑风火有惊恐之患,未若吾之瘗体之逍遥也。”

……

眩华闻之,哂乎根蝉曰:“子之自谓养生之固者也,藏乎口,匿乎目,虚乎心,实乎腹,根乎足,润水土于外而不行,苗乎脊,受风日于外而屡长,无羁鹊之嫌者矣。然而累乎质,碍乎有,苟迈掘凿之患,怪乎物,亡乎身,未若吾之瞥然之逍遥也。”

根蝉曰:“吾禀乎造化之奇,妙乎古今之知,藏口匿目,虚心实腹,之数虫者,其于卫生莫吾如也。向吾闻子之声,昧子之形,状子之有,自何而生?”

眩华曰:“吾生乎目之眩,长乎视之乱。其徐也,聊若星之贯;其疾也,纷若华之散。取之而不得,舍之而不克,谓无而有,谓有而无。其来也,倏见乎造化;其去也,寂归乎太虚。能游乎不物之域者,方睹乎吾之逍遥之墟域。” (29)

以上四虫相争,各自炫耀自己的“逍遥”之游,其实都如上文中的“九大”相争,不过是张志和借此来辨明“造化之道”的有无观。在张志和看来,无论是箧躯的“晦迹之逍遥”,负垢的“盖形之逍遥”,还是根蝉的“瘗体之逍遥”,都不如眩华的“瞥然之逍遥”。这是因为“晦迹之逍遥”“盖形之逍遥”和“瘗体之逍遥”都有碍于“迹”或“形”或“体”之“有”,企图通过“晦迹”或“盖形”或“瘗体”来追求“无”的境界。其实,“有”与“无”并不是截然对立的,而是“造化之道”的两种不同的基本表现形式或基本特性。张志和所谓睛星之眩华,正是“造化之道”的拟化之名。相对于箧躯、烛腹、负垢来说,根蝉能藏口、匿目、虚心、实腹,因而能够“禀乎造化之奇,妙乎古今之知”,摆脱纷繁复杂的外界干扰而模糊地感觉到“道”的存在,却不能真正认识“造化之道”的本质是什么,也就是不知道眩华之声、形、有来源于何处。

事实上,张志和通过眩华之口说明了“造化之道”的基本特点:“造化之道”总是出现于世人目眩、视乱之时,因而常不为世人所觉察。“造化之道”是“无而有”“有而无”,不能单独以“有”或“无”来把握它的存在本质,因而,欲取之“有”而失之“无”故不可得,欲舍之“无”而失之“有”故不能克。“造化”与“太虚”是“道”处于“动”与“寂”或“混”(与物为混)与“寂”的状态中所表现出来的两种基本存在方式,亦正是“有”与“无”两种基本特性的表现。能藏口、匿目、虚心、实腹,则可以“倏见乎造化”之“有”,即“道之来”。然而,只有能“游乎不物之域”者,方能真正把握大道“寂归乎太虚”之“无”,即“道之去”。这也正是眩华所强调的“瞥然之逍遥”的境界。因此,“道”的本质即是“无”而“有、“有”而“无”。“养生之固”只在体“道”之“有而无”“无而有”,居世而不累于物,瞥然逍遥于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