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马丁与精灵的故事

弗兰克·马丁与精灵的故事

威廉·卡尔顿

初识马丁,他还是个留着淡红色头发,胡子拉碴,生着副病恹恹面孔的男子,不过有着一双极为白细的手掌。我敢说,这不仅是身子骨虚弱所致,也是他倚靠的是一份简单而轻松的工作。至于其他方面,马丁与普通人毫无分别,通情达理。不过,每当提起精灵,他就会变得狂躁、固执,眼神中释出异样的狂乱与迷蒙,狭长的太阳穴紧绷凸起。

与大家的想象相反,马丁过着快乐的生活。过多谈论精灵的话题似乎并没有让他痛苦甚至恐惧,恰恰相反,他与精灵保持着最最友好的关系。彼此的对话(恐怕都是他这个可怜鬼单方面的对话)为自己带来极大的快乐,每次都是欢声笑语,至少他本人确是如此。

“那么,弗兰克,你是什么时候看见精灵的?”

“嘘!小声点,现在纺织店里就有二十来只呢。有个小老头正坐在纺织机的筘座上,只要一织布,它就会跟着晃来晃去,真是讨厌。它们可是最最狡诈的精灵鬼。快来看,我的放染料的杯子里也塞着一个。快滚,你这小家伙。别再惹麻烦,小心给你好看。呀!住手,你这小贼!”

“弗兰克,你不怕它们吗?”

“怕?为什么要怕?它们可没法子伤我。”

“这是为什么呢,弗兰克?”

“因为我接受洗礼了啊。小时候,神父为我施洗,父亲专门叮嘱要加上一段抵御精灵的祷文,神父无法拒绝,只好照做。上帝啊,对我来说,这可真是件天大的好事!哎呀,别碰牛油,贪吃鬼!快来看,它们中有个小毛贼正啃我的牛油。它们还想让我当国王呢。”

“这可能吗?”

“千真万确。你可以问问它们,它们会告诉你的。”

“弗兰克,它们长什么样啊?”

“哦,这些矮个子大都身披绿色的外套,脚上的小鞋可漂亮了。那边儿正好有两只,都是我的老朋友啦,正在木轴上跑来跑去。其中那个头戴假发的名叫吉姆·贾姆,另一只头顶三角帽的家伙叫尼基·尼克。尼基会吹笛子。来,尼基,给我们吹一曲,要不看我怎么收拾你,就吹那首‘厄恩湖边’。嘘,注意,咱们好好听一下!”

这时,马丁,这个可怜的家伙双手忙个不停,快速地纺着布,同时还要装出一副聆听音乐很享受的样子。不过,又有谁能真的知道眼前的这种痴迷到底会不会成为一种日渐强烈的快乐呢?说不定它还会超越我们大家各种现实的欢乐。忘了哪位诗人曾经说过:

你的旋律如此玄妙,

幻想总比风景更好。

自然无法媲美想象力,

将美景绘画如此美好。

还是六七岁顽童的时候,我就曾怀着好奇与恐惧跑到弗兰克的织布店里,想听听他与精灵的聊天。从早上到晚上,弗兰克的舌头就如他手中的梭子一样,吐个不停。甚至,这一带的村民都知道,半夜醒来的弗兰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精灵从自己的床上赶下去。

“滚下去,你们这些小贼,快给我滚下去啊,别烦我啦。尼基,我想睡觉,现在是吹笛子的时间吗?下去,快点。你们乖乖听话,保证有赏。明天,我要调制新的美味,没准还为你们留上一锅底呢。哈哈!你们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可真懂事,现在都下去啦,只剩下这只可怜的红帽妖,它还不想离开我。”随后,我们这位人畜无害却爱自言自语的家伙再次昏睡过去。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村中发生了一件非同寻常之事,这让可怜的弗兰克·马丁在邻里间好好地挣了回面子。一位名叫弗兰克·托马斯的男人,正是上文我所提到的那位。曾经,在他家里举办了一场舞会,这让我有机会遇上这所房子的主人。不管后来如何,托马斯的孩子病倒了,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我早已忘记了。不过,故事的关键并非于此。

当时,托马斯房子山墙的另一面与其说是抵着,不如说是连着一座山寨,这座山寨确切的名字叫托纳福斯山寨,据说是精灵的出没地。在我眼里,此地异常诡异荒凉,南边的两三座绿色的小丘又埋了几具未受洗礼的孩子尸体。村民大都认为,路过此处也是极为凶险与不吉利的。

那是在仲夏的一个傍晚,恰是这位孩子生病期间,从山寨里传来锯子的声音。天快黑了,还能锯什么呢,真是奇怪。不久,聚在弗兰克·托马斯家里的几位村民要出门查看到底何方神圣敢在山寨拉锯子。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没人敢锯掉山寨中的那棵精灵山楂树。

可以想象,他们有多吃惊吧,虽然仔细搜查,可什么都没发现,更别提锯木人的身影了。这鬼地方,除了自己,连个鬼影儿都没有。村民只好再次回到弗兰克·托马斯的屋子。不过,刚一坐下,熟悉的声音再次在十码开外的地方传来。

他们只好再次动身搜查,却依然无果。不过,这次站在山寨中的村民听到了锯声来自远处一个大约一百五十码开外的山洞里。几位小伙立即下去,想弄清事情原委。一到了洞底,好家伙,他们听到的不只是锯子声,还有钉钉子的声响,这些声音又是从山寨底下传来的。村民们合计了一阵,决定去距此八九十码远的比利·纳尔逊家把弗兰克·马丁请来。马丁很快来到现场,没有片刻的迟疑就解开了谜团。

“是精灵啊,我看到它们啦,真是爱折腾的家伙。”

“那它们在做什么呢,弗兰克?”

“做一口小娃子的棺材,框架都打好啦,正在钉盖子呢。”

不出所料,托马斯的儿子去世了。到了第二天傍晚,请来的一位木匠从托马斯的屋里抬出一张桌子,放在山寨中当作临时工作台。据说,做棺材发出的声响与前天晚上的一模一样,一声不多,一下也不少。不过,我认为有关精灵木匠的故事是在葬礼后的几个月才传开的。

此外,弗兰克具备忧郁症患者所有的特征。当我第一回碰见他的时候,他大概三十四岁,从他消瘦与虚弱的体格来看,并没有这么大的岁数,只不过是位对精灵抱有极大兴趣与好奇心的人。因此,我经常看到村民对他指指点点,跟陌生人说:“他就是那个能够看见精灵的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