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遇报丧女妖
约翰·托德亨特[5]
“啊,您说的是报丧女妖啊?好呀,先生,我正要告诉您呢。有天傍晚,我从和您提到的卡西迪先生家里下班回家,那里离我住的地方不止一英里远,不,差不多两英里。为了少赶路,我租了熟识且正派的寡妇比迪·马奎尔的小屋。
“那是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我走在一段人迹罕至的小路上,阳光被浓密的树木遮挡,四下里漆黑一片。途中,我得经过一座小桥,它架在通往多德河的小溪上。因为当时路上没有行人,我就走在路的中央。哈利先生,人行道可是打那以后很久才出现的事物了。正如刚才所说,我就一直走啊、走啊,走到桥头,小路才变得开阔起来。在那儿,我刚好看到老桥的拱顶,多年后,这座桥才被拆掉。而在当时,四周满是河水蒸腾而起的白雾。
“这么说吧,哈利先生,我虽经常途经此地,可在那天晚上,我总是心神不宁,就像在梦中一样。一走上小桥,阵阵阴风吹进心窝,于是自言自语道:‘哎呀,托马斯,你心里有鬼吗?要是真有的话,你到底怎么啦?’随后,装模作样努力让自己的一条腿抬到另一条腿的前面,缓慢地挪到了老桥的拱顶。天啊!就在那儿,我看见有个老太婆跪坐在桥边,全身缩成一团,低着头,似乎遭受极大的痛苦。
“先生,我当时很同情这位可怜的老太婆,虽然有些害怕,自己还是凑了过去,问道:‘夫人,您待在这儿很冷吧。’她根本不睬我,就像我没说过话一样,只是自顾自地前后晃动着身子,痛苦得好像心都碎了。我又对她说:‘呃,夫人,您还好吗?’本打算用手拍拍她的肩膀,不过一些古怪让我止住了动作,因为仔细打量她,我发现她根本不是什么老太婆,不如看作一只老猫。我注意到的第一件反常之事,哈利先生,就是她的头发,这些头发从肩膀散落而下,拖在身体两侧,足足有3英尺长。哎呀,作为一个邋里邋遢的农夫,自个儿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长的头发!也从未在其他女子身上见过,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的。并且,她的头发浓密得像是从年轻女孩头上长出来似的。颜色难以形容,乍一看是银灰色,就像老太婆该有的发色,不过借着月光,我才发现那是如丝绸一般闪亮光泽的。头发散落在肩膀和两只匀称的胳膊上,头埋在手臂里,真像宗教画里抹大拉的玛利亚[6]。此外,我发觉她的灰色斗篷和绿色长袍绝不是用人间凡布织成的。不用说,先生,这只是我不经意间所看到的一切,却需要费这么多的口舌描绘。
“我赶紧后退一步,大叫一声:‘上帝保佑我们免遭伤害!’当时,我就是这么为自己祈福的。不过,哈利先生,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猛地抬起头看着我。这可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一只鬼怪啦,只见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愿主宽恕我这么说,她的脸与马尔伯勒大街小教堂里的鬼脸画真是太像啦,苍白如死尸,上面布满了如火鸡蛋壳般密密麻麻的雀斑,眼白布满血丝,也许是拼命哭喊所致吧。而那双眼眸啊,哈利先生,蓝得像勿忘草,冷得如霜夜沼泽洞里洒下的月光,再加上一副死寂的神情,让我骨子里冒寒气。要死啦!那个时候,估计您都能从我头发上拧出一茶杯的汗水!
“当时,我就琢磨着,只要她一站起身,自个儿的小命保准没有了。这个报丧女妖看起来跟纳尔逊柱[7]一样高,双眼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我,胳膊向前伸起,吓得我头发直立,硬得像新扫帚中的猪鬃毛。不过最后,她滑动着离开了,沿着桥的一角滑行,最后钻进河里。
“我当时琢磨她到底是什么。‘哎呀,托马斯!’我自言自语,然后挣扎着迈开双腿。至于那天晚上怎么回到家的,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也许,只有上帝才知道吧。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一头撞到门框,头朝下跌倒在地板中央,躺在那里昏死了将近一小时。而清醒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马奎尔太太用满满一杯潘趣酒灌进我的喉咙把我唤醒。我脑袋上的冷水都是她泼的。”
“‘哎呀!康纳利先生,你还好吗?’她问道,‘你怎能这样吓唬我这个单身女子呢?’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我这是在哪儿啊?’
“‘我的天!你在厨房呢,除了这儿还能在哪儿呢?’
“‘哦,荣耀属于上帝,还以为我在炼狱呢,也有可能是在更糟的地方。唯一不对劲的是,自己觉得太冷,而不是太热啊。’
“‘哎呀,要不是我,你没准快到那里了,不过,你到底怎么了?见到鬼了吗?’
“‘哎,甭管我见到什么了吧。’
“渐渐清醒的我这才知道自己正是这样偶遇报丧女妖的,哈利先生!
“拜托,它的样子我记得清楚得很,而且与传言十分吻合,您一定知道,当时一位来自爱尔兰提隆郡真正古老家族的奥尼尔斯先生正值在此做客。就在那天夜晚,人们听到报丧女妖在他下榻之处哀号,当时还不止一只呢。果然,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哈利先生,人们发现他躺在床上,早已去世。因此,假如当时看到的不是报丧女妖,我倒想知道它还能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