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米·弗雷尔和年轻的姑娘[2]
利蒂希娅·麦克林托克
从前，凡奈特一带住着杰米·弗雷尔和他的母亲。杰米是这位寡妇唯一的倚靠，他用结实的臂膀不知疲倦地为母亲劳作。每逢星期六的晚上，他都会把一周的薪水一股脑儿地倒在母亲的膝盖上，并且十分感激母亲花上半个便士为自己买来烟叶。
甚至“邻居们”都盛赞杰米是最最孝顺的儿子，可他却对“邻居们”一无所知，虽然这些“邻居”是他的近邻，可事实上，除了五朔节和万圣节前夜，它们很少被凡人看见。
原来，距他家约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有座残破的古堡，据说那里是小精灵的住所。每逢万圣节前夜，古老的窗户就会透出灯光，路过的农夫会看到小小的身影忽隐忽现，听到从屋里飘出的各种乐器的声响。
大家都知道，精灵正在狂欢，可没人敢去打扰它们。
杰米常常遥望这些小小的身影，聆听动人的音乐，幻想自己进入城堡会是怎样的景象。于是，在这一年的万圣节，杰米起床戴上帽子，并对母亲说：“我要去城堡碰碰运气。”
“什么！”母亲喊道，“你要犯险吗？你可是我唯一的儿子啊！这样做太愚蠢了，杰米！他们会杀了你的，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啊？”
“别怕，妈妈。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要去。”
打定主意的杰米出发了，他跨过土豆地，城堡出现在眼前，只见窗户里灯火辉煌，四周褐色的海棠树染成了金色。在城堡废墟一侧的小树林里，杰米停下脚步，聆听小精灵们的欢声笑语和动人歌声，他更加坚定地走进城堡。
许许多多的小精灵正在城堡里随着长笛和小提琴演奏的音乐翩翩起舞，其中最高大的也不过人类五岁孩子的个头，其他精灵则交杯换盏，酒兴高至。
“欢迎，杰米·弗雷尔！欢迎，欢迎啊，杰米！”看到客人，精灵都嚷嚷着。甚至，城堡里每只小精灵都喊了遍“欢迎”。
时间飞逝，杰米玩得十分开心，最后，有只小精灵提议道：“我们今晚要去都柏林，偷个年轻的姑娘。你一块儿来吗，杰米·弗雷尔？”
“啊，我要去！”这位渴望冒险的年轻人大胆地应和。
随后，一群骏马出现在城堡门口。杰米骑上一匹，马儿便载着他飞向天空。与精灵队伍一道，杰米飞过母亲的小屋，跨过险峻的高山与低矮的山丘，越过阴沉的斯威利湖，穿过小镇和村舍。而此时脚下的村民们正烤着坚果，啃食苹果，庆祝万圣节的来临。对杰米来说，他们到达都柏林之前，似乎飞遍了整个爱尔兰。
“这儿是德里。”精灵们飞过大教堂尖塔的时候说道。一个精灵说完，其余的小精灵都会重复一遍，直到所有五十只小精灵齐声叫喊：“德里！德里！德里！”
沿途飞过的每一个镇子，杰米都会听到这样的报站。最后，他听见一阵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五十只小精灵齐声嚷嚷：“都柏林！都柏林！”
不过，精灵拜访的可不是什么简陋的房子，而是斯蒂芬·格林里最为宏伟的豪宅。
精灵队伍在一扇窗户附近下马，透过窗子，杰米看到在一张华丽的床上，一张娇美的脸陷在枕头里。不一会儿，这位年轻的姑娘被小精灵抬了出来，刚刚睡过的地方则扔下一根被施了法，变成她模样的木棍。就这样，姑娘被一只精灵抱起飞了一段，随后又换到另一只精灵的马背上。就像来时，每到一处，精灵们都要重复嚷嚷镇子的名字。
快到家啦！听到“拉斯穆兰”“米尔福德”“塔姆内”，杰米就知道很快要到自家门口了。
于是，他建议：“你们全都带过姑娘了，为什么不叫我带她飞一会儿呢？”
“好啊，杰米，”精灵们兴高采烈，“你当然可以抱她一段。”
可是，抱住姑娘的杰米却马上落在自个儿家的门口。
“杰米·弗雷尔，杰米·弗雷尔！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精灵们叫嚣着，也在门口纷纷下马。
不过，杰米紧紧搂着怀里的东西，即便小精灵把姑娘变成各种奇怪的模样。一会儿是条黑狗，又叫又咬，一会儿是根发红的铁棒，只是摸起来不烫，一会儿又变成一袋松软的羊毛。
杰米死活不肯放手，小精灵束手无策，只好转身准备离开，这时，精灵中身材最为矮小的一只女精灵尖叫道：“杰米·弗雷尔把她从我们身边抢走了，不过，他也拿她没法，因为我要她又聋又哑。”说罢，就把什么东西洒在女孩的身上。
失落中的小精灵骑着马儿渐渐飞远，杰米抬起门闩，进了屋。
“哎呀，杰米！”妈妈嚷嚷道，“整晚都不回家，它们对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好的事情啊，妈妈。我运气可真好，给您带回来一位美丽的姑娘，要与您做伴呢。”
“上帝保佑我们！”母亲惊讶得隔了好久才说出话。
于是，杰米将整晚的历险告诉了母亲，最后说道：“您一定不会让我放任她被精灵拐走，永远回不来的吧？”
“这可是富家大小姐啊，杰米！她怎能吃得惯我们的粗茶淡饭？我问你话呢，你个蠢娃。”
“好吧，妈妈，待在这儿总比那儿好吧。”杰米指了指城堡的方向。
这时，这位被精灵诅咒又聋又哑的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正向屋中星星点点的炭火挪去。
“可怜的女娃娃，可真是又古怪又漂亮呢！难怪它们会看上她。”老妇人边说边注视着她，面带怜惜。“快找些衣服给她穿。可是老天爷，什么衣服才能配得上她呢？”
老妇人走进自己小得不能再小的房间，从衣柜里端出自个儿只有做礼拜才披的棕色粗毛长袍，接着打开抽屉，掏出一双白色长袜，一条雪白的细麻布长裙，还有顶帽子，这些可都是她的“寿衣”，是她为自己的葬礼准备的衣物。因为，她想着总有那么一天，自己将会成为葬礼仪式上的主角。因此，这些衣物只是偶尔拿出来晒晒太阳。这一回，老妇人可都拿了出来，送给浑身发抖的美丽来客。而姑娘呢，此刻正面带忧伤，幽幽地看了看老妇人，又看了看杰米，最后又看向老妇人。
可怜的姑娘穿上衣服，面露难色，坐在壁炉角的矮凳上，双手掩面。
“如何才能养活像你这样的姑娘呢？”老妇人哀叹道。
“我会养活你们俩，妈妈。”儿子回答。
“大小姐怎么能咽下粗茶淡饭？”
“我养她。”这就是杰米所有的回答。
果然，杰米信守诺言。这位年轻姑娘黯然神伤了好长一阵子，在许许多多个夜晚都以泪洗面，老妇人则坐在炉边纺线，杰米却在编织渔网。过了些时日，他终于习得了捕鱼的技巧，希望能给这位美丽的来客稍许安慰。不过，姑娘十分温柔，每次觉察到他们看向自己，总报以迷人的微笑。渐渐地，她适应了贫苦的生活，自己也开始喂猪，捣土豆，拌鸡食，织蓝色的羊毛袜。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这一天，万圣节再次到来，杰米摘下帽子说：“妈妈，我还要去老城堡碰碰运气。”
“你疯了吗？杰米！这次它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杰米不顾母亲的担忧，自顾自地出了门。
他再次来到海棠树林，和以往一样，城堡的窗户灯火明亮，里面的小精灵大声喧哗。他爬到窗户下，听到精灵们在说：“去年杰米·弗雷尔捉弄了我们，把那个漂亮小姑娘从我们身边偷走啦。”
“不错，”那只矮小的精灵女人接着话头继续说道，“不过我已经惩罚他了，那个又聋又哑的女孩此刻正坐在他们家的炉火边呢。不过杰米有所不知，只要从我手中这支杯子里倒出三滴魔酒，就能让她恢复听觉，立刻开口讲话。”
杰米不由得心跳加快，随后，他走进大厅，精灵们却如去年一般，此起彼伏地欢迎了一通，“杰米·弗雷尔来啦！欢迎，欢迎啊，杰米！”喧闹一停，小个子女精灵说道：“杰米，来！为我们的健康干杯，快喝掉我手中的这杯美酒。”
杰米一把抓过杯子，夺门而出，一路上连自己都不记得如何回家的，不过杰米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瘫坐在炉火边。
“你这次肯定吃到苦头了吧，我可怜的儿哦。”妈妈说道。
“不，恰恰相反，这次运气比上次还要好！”他又立即出门，跨过土豆地，找到姑娘让她喝下杯底仅剩的三滴酒。
奇迹果真发生，姑娘开口讲话，第一句话便是感谢杰米。
屋中三人都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即便精灵音乐早已停息，公鸡报晓许久，他们依然围坐在炉火边继续聊着天。
“杰米，请为我拿些纸笔、墨水，我要给爸爸写信，告诉他我的近况。”
可是，几周过去了，寄出去的信音讯皆无。她只好写了又写，不过都石沉大海。
最后，她终于等不住了。
“杰米，你要陪我回趟都柏林，去找我的爸爸。”
“可是，我没钱雇车啊，难不成步行去都柏林么？”
经不住苦苦哀求，杰米最后同意陪她走一遭。他们从凡奈特一路来到都柏林，这一回比精灵旅行要费劲多了。不过最终，他们成功按响了斯蒂芬·格林区那幢豪宅的门铃。
“请告诉我的爸爸，他的女儿在这儿。”她对开门的仆人吩咐。
“姑娘，住在这儿的绅士可没什么女儿。他曾经有一个，不过一年前就去世啦。”
“那你认得我吗？”
“不，姑娘，我不认识你。”
“那请让我见见房主吧，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好吧，这要求不算高，我们试试。”
不一会儿，这位姑娘的父亲来到门口。
“亲爱的爸爸，您不认得我了吗？”
“你怎敢叫我爸爸？”这位老绅士生气地嚷嚷，“你个小骗子，我可没有你这个女儿。”
“快来看看我的脸啊，爸爸，您一定还记得我。”
“我的女儿早死了，早就下葬了。她去世很久、很久了。”老绅士的语气由愤怒变成悲哀，最后说，“你走吧。”
“别说啦，爸爸！请您再看看我手上的这枚戒指，您我的名字都刻在上面呢。”
“果真是我女儿的戒指。你是怎么得到的？恐怕是用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吧。”
“那叫妈妈来吧，她定能认得我。”可怜的姑娘早已泣不成声。
“我可怜的妻子刚刚忘掉这份痛苦，现在已经很少提及女儿。为什么还要让她想起这桩往事，重新唤起悲伤呢？”
可是，在年轻姑娘的一再坚持下，母亲还是被请了出来。
这位太太刚走到门口，姑娘便喊道：“妈妈，您不认识女儿了吗？”
“我可没你这样的女儿。我的女儿早死了，早下葬了。”
“只要看看我的脸，您定能认出我。”
老太太依然摇了摇头。
“您把我全忘啦。再来看看我脖子上的这块胎记吧，妈妈，您现在认出我了吗？”
“是啊，是啊，我的小格雷西脖子上也有这么一块胎记。不过，我亲眼看着她躺进棺材的，看着棺材板盖上去的。”
这回终于轮到杰米说话了，于是，他将去年万圣节自己的精灵之旅以及精灵如何把一块木头放到她床上，自己又怎样夺取三滴魔酒的事迹和盘托出。
姑娘又接着他的讲述，告诉父母，杰米和他的母亲对她是如何的体贴。
最终，这对激动的父母不知该如何感谢杰米，他们竭尽全力款待了他。最后，杰米提出要回凡奈特的时候，一个棘手的问题出现了。女儿怎么也不肯放杰米一个人走。“杰米要是离开，我也离开。是他把我从精灵那里救回来的，并且打那以后，他就一直养活我。如果没有他，我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再也见不到我了。所以他走，我也走。”
看到女儿心意已决，老绅士只好宣布杰米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他们还用豪华的四轮马车将杰米的母亲从凡奈特接了过来，随后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从此，他们在都柏林的豪宅里共同生活。岳父去世后，杰米又继承了一大笔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