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愿望
威廉·卡尔顿
古时候有个叫比尔·道森的人,他出了名的懒散。人们说他是道森家族的后裔,我想这就是他姓道森的原因吧。
年轻时,比尔称得上是全欧洲最无所事事之人了。没有人能在懒散度日上与他媲美。由于坚持不懈地按照这种方式生活,倘若靠此发财,那他早就富可敌国了。
作为家中的独子,比尔有两个姐妹,不过她们与我接下来讲的故事无关。事实上,比尔的泼皮懒散拜父亲与爷爷所赐。众所周知,他们家出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是耍无赖。总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至于比尔,家族中的种种缺陷里里外外全都遗传到他的身上。即便父亲还有些小聪明,可他又偏偏把自己的流氓气传给了儿子。
说句公道话,比尔继续对这份“遗产”发扬光大。每过一天,他就更加无耻,也愈加贫穷,到头来,竟然沦落成全教区最无耻也最贫困的流浪汉。
早在他父亲年轻的时候,由于没有正经营生,自己时常感到诸多不便,因为《流浪法》中某些精妙的规定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于是,父亲决定让比尔谋个正经工作,便把他送到铁匠那里做学徒。不过,父亲拿不准比尔最后是靠做铁匠谋生还是因此送掉性命,邻居们认为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不管怎么说吧,他当了七年学徒,师傅不得不采取特别的方法约束他。因为比尔如此懒散,就连圣人也会苦恼。
一天,比尔没干活,他跑到沟边晒太阳,师傅对他说:“比尔,比尔啊,我的好孩子,看你身体如此糟糕,为师很苦恼啊。你得的是‘懒病’,不过,我有法子治好你,只有一种叫‘榛子油’的药水对你管用。每天吃上三四剂,保准治好。现在就吃上一剂吧。”言罢,师傅用榛子棒收拾了比尔一顿,让他疼了一个星期。
“你要是我儿呀,”师傅说,“我给你讲,一定打得你重新做人。如果工作是一种罪过的话,比尔,这世上就没有比你还纯洁的男娃喽。你大概觉得这世界上没什么好人吧,不管怎么样,我把话撂在这儿,只要再犯这种病,就给我乖乖地吃这服猛药吧,直到痊愈为止。”
自此,师傅守着比尔寸步不离。比尔一犯懒病,他就“喂上”一剂猛药,好让比尔有所起色。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比尔却成了自己的师傅。连圣人也搞不懂,对这世间来说,这个小流氓当师傅还是做徒弟到底哪个像样点儿。
后来,比尔讨了老婆,从此他简直怀疑人生。他对妻子虚情假意,妻子对他变本加厉。比尔喝酒,她也喝。比尔打架,她也打。比尔闲着,她也闲着。比尔打她,她也打比尔。要是比尔打青了她的一只眼,她就打青比尔的另一只,两人外貌刚好匹配。满世界再也找不到这么般配的一对夫妻了。吃早饭的时候,他俩越过面包篮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可真有意思,比尔右眼发青,她呢,左眼发黑。
总之,这两口子成了全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快来瞧瞧哦,早上烂醉如泥的比尔踉踉跄跄地踱回家,一只脏兮兮的胳膊卷起袖子,敞着胸、露着怀,腰间围着条破皮围裙,一角还塞在腰带里。比尔一会儿哼着小曲儿,一会儿跟老婆干架。老婆呢,黑着一只眼,歪戴着顶又脏又破的帽子,脚上趿拉着比尔的旧拖鞋,一只胳膊搂着哭闹的娃,一会儿对丈夫拳脚相加,一会儿对他又亲又吻!看到这对疯癫夫妻,真是太有趣啦!
不过,这样的荒唐日子只能维持一时,不能维持一世。两人游手好闲,嗜酒如命,说出去的话没一点准头,邻里连半根蜡烛都不肯施舍这两口子,日子自然过得度日如年。他俩渐渐发现打架、酗酒和懒散已让自己成为邻居间的笑柄。不过,他们依然不给孩子买吃买穿,也没在房东上门讨债时交上房租。尽管比尔在与陌生人打交道的时候还是个诚实有趣的好小伙,可正如刚才所说,这位无耻之徒依旧死性不改。
一天,他站在自家的铁砧前发愣,再没有了法子给家人弄点早餐。妻子在屋子里骂骂咧咧,孩子们则光溜溜地趴在她的膝盖上叫嚷着要吃东西。比尔走投无路,一筹莫展。这时,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乞丐拄着拐杖蹒跚走进铁匠家。老乞丐下巴上蓄着一把又白又长的胡子,看起来又瘦又饿,好似一口气就能把他吹走似的。生活的窘迫反倒让比尔清醒些,对这位老人心生几分怜悯。因为他仔细观瞧,老人脸上的饥饿与痛苦一览无余。
“上帝保佑您啊,诚实的人!”比尔说道。
老人叹了口气,极为痛苦地用拐杖撑起身体,恳求地看着比尔。
“上帝保佑你!也许,你可以赏给孤苦无助的老人一口饭吃?你都看到了,我没法干活,要是能干的话,绝不会向他人开口。”
“说真的,您要是知道在和谁说话,宁愿向猴子讨饭也不会向我要肉吃、要钱花了。整个爱尔兰再没有哪个家伙比我更需要这两样东西,屋中的老婆正劈头盖脸地骂我,孩子们也像小猫一样应和着,嗷嗷地叫个不停。可怜的人啊,要是我有肉、有钱,定会帮你,因为自个儿太清楚缺少这两样东西是什么滋味了。乡亲,口袋空空可站不起来啊。”
比尔所言不虚,此时的他觉得自个儿的处境和老乞丐一样,再也没有什么比少吃少喝更能让人放下尊严,心肠变软的了。
“唉,你的处境比我还糟啊,”老人说,“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我只需喂饱自己就可以了。”
“您是说对了,不过,我还是能让您舒服些。老爷子,过来吧,坐在炉火边,让我拉两下风箱让您暖和、暖和。这天寒地冻的,外面又下着雪,一个好炉子多少管点儿用。”
“谢谢,取取暖,真是太好了。唉,这鬼天气真把人冻惨了。上帝保佑!”他坐下来,比尔使劲儿地拉着风箱,熊熊的火焰让这位陌生人暖和不少。不久,老乞丐觉得全身舒坦,老骨头也渐渐恢复了知觉。于是,他站起身,打算告辞。
“虽然,你没给我吃的,可你做了你能做的。现在,许下三个愿望吧,不管是什么愿望,相信我,定会实现。”
尽管比尔认为自己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可他毕竟贪心,因为君子和无赖之间总存在天壤差别。以他的性子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地许出三个愿望,他抓耳挠腮地站着那儿,冥思苦想。
“三个愿望!哎呀,让我想想啊,您说的是三个吗?”
“是的,三个愿望,我保证。”
“哎,这么着吧,老爷子!您说的要是真话,那我还不叱咤整个教区啊。管它贫富老少,一下子就骗上几十个人。所以老混蛋,您别再骗我啦,我又不傻。”他还得意扬扬地拍着额头,“这么冷的一大早,您又巧碰遇上我这个连早饭都买不起的人,也赊不来一瓶威士忌,要不然我们俩就可以一起喝一上午啦。”
“还是先听听你的愿望吧,时间不多了,我马上要走了。”
“看到这支大锤了吗?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不管谁开始用它,都不能停下,除非我答应。”
“第二个愿望,这有一把扶手椅,希望不管谁坐在上面,都站不起来,除非我同意。”
“还有第三个,只要我把钱币塞进这只钱袋,除了我自己,谁都掏不出来!”
“你这个蠢蛋!”老人愤怒地提起拐杖指着比尔的鼻子骂道,“为什么不许些能救你命的东西呢?整个王国里再没有哪个流浪汉比你更需要这些了吧。”
“哎呀!对上天圣贤发誓,我全忘光啦!您能不能行行好,让我换掉一个?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定会许下更好的愿望。”
“滚开,你这混蛋,”老人怒气冲冲,“好运到头了,你根本不知道是在和谁讲话。我是圣人摩洛克,我给了你三次机会让你和家人过得好点儿,可你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命中注定,你个泼皮的小流氓。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和你那爱骂人的老婆难道不是人人口中的笑柄吗?不管怎么着,要是下次再碰见你,我就打发你去人迹罕至之地,你个下流胚!”
说完,他抡起拐杖敲了下比尔的头,比尔随即栽倒在风箱旁边。老头子一脚踢开破煤斗,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铁匠铺。
后来,比尔悠悠转醒,他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自己懊恼万分,谁叫他没有利用至少一个愿望来发笔横财呢。现在命运早已注定,只能好好利用自己许过的三个愿望了。
于是,比尔开始以做生意为由将最富有的邻居一一请来。等他们一进门,比尔就递过椅子,让他们坐下。这样,比尔就能牢牢地控制住他们。除了他自己,再厉害的人也没法救走他们。而比尔的小算盘就是在释放人质之前,狠狠地敲上一笔。到了后来,放眼整片村落,没有哪个富人能逃过他的魔椅,就连教区的牧师也损失惨重,律师亦是如此。甚至,还有位早已退休的法官,他甚至发誓与比尔的椅子相比,法院简直算得上是人间天堂。
骗局顺利地进行了一段时间。不过,关于魔椅的传闻不胫而走,大锤也是如此。不久,男人、女人甚至小孩再不肯进他的家门,大家都躲着他,就像避开枪口或陷阱似的。不过,只要能敲诈邻里,比尔就不存钱,因此伎俩一曝光,比尔一家再次陷入穷困潦倒的境地。他的名声比之前还要坏上五十倍,人们都相信他与魔鬼做了交易。现在,比尔又变回这世上活得最惨、脾气最坏的家伙了。一家人整天吵得不可开交。人人都讨厌他们,诅咒他们,躲着他们,甚至认为比尔全家都结识了基督徒誓不往来的魔鬼。这件事自然传到了比尔耳朵里,令他烦心不已。
一天,他在田野里四处游荡,寻思着如何才能搞点儿小钱。天黑了,比尔发现自己走进了一座孤寂的山谷,周围长满茂密的灌木丛。“好啊,不是说我和魔鬼是一伙的么,反正名声都传出去了,干吗不利用这儿捞点好处呢。就和魔鬼做个交易吧。”于是,他提高嗓门喊道:“魔鬼,你个罪人,要是方便的话,干吗不露个面,我要来投靠你啦。”
话音未落,一位肤色较深、严肃冷静、律师模样的老绅士出现在他的面前。比尔看着他的脚,果然是对山羊蹄子。
“早上好啊,魔鬼。”
“早上好,比尔,这段时间有什么新鲜事吗?”
“最近还真没听说什么事,下面有什么新鲜事吗?”
“我也说不准呐,比尔。我自己现在也很少待在下面,因为保守党在执政,我在这里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工夫闲操心。”
“这里挺好的,先生,可以养养生,散散步,没胃口就来这里动一动,要是吃多了不运动,不大利于健康啊。”
“吃多了?好啦,比尔,你很清楚自己这一天一口东西还没吃上呢。”
“恰恰相反。我今早可吃了份大餐,分量大得你只要闻一闻,身上就会长出一块肉来呢。”
“别扯了。你刚才在嘀咕什么?”
“魔鬼呀,你富可敌国,除了一条布莱恩·奥林恩的马裤,什么都不缺嘛。”
其实,比尔一心想让对方首先开口谈条件,因为他常听人说,与魔鬼做交易,假如稍加用心,便能占据上风。不过,对手也是个厉害的主。
“布莱恩的衣服有什么好的?”
“哎呀,那你总听过这首歌谣吧。”比尔随即唱起来:
布莱恩没有马裤穿,
找了张羊皮裹腿间;
有皮的朝外毛朝里,
布莱恩夸道真美气。
“那么,这条马裤对你大有用处吧,魔鬼。”
“你今天可真幽默啊,道森先生。”
“我活在这世上舒舒坦坦的,有花不完的钱,吃得香,喝得辣,还奢求什么呢?”
“不错,像你这么体面的人,身上连六英寸的完整布片都没有。在我看来简直没穿衣服嘛,你穿成这样参加稻草人的派对再合适不过了,比尔。”
“我就爱这么穿。自己当铁匠的可不会穿得像个绅士。你是知道的,这可是我打铁时穿的衣服。”
“好吧,那你召唤我所为何事?你最好明说。彼此心知肚明,少绕弯子,晓得了吧。”
“哎呀,我得谢谢你的直言不讳,就是火药味重了点。你瞧,是这么回事,你是知道我的,自己的生意还不错,只要我愿意,还能过得不赖。不过呢,你有点那个,你明白不?”
比尔故意眨了眨眼,希望能骗魔鬼先提条件。
“你还是明说吧,我这个人话少又喜欢直言不讳。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说。别以为我愿意在你这样的流氓身上浪费时间。”
“好吧,我缺钱,准备接受你的条件。魔鬼,对此你有何想法?”
“那让我先看看你,”魔鬼边说,边围着他转圈圈,“比尔,你现在难道不是个长着两条腿、早已山穷水尽的稻草人吗?”
“我对你的比喻佩服得五体投地。”
“瞧你站在那儿,眼皮子底下都是流氓。”
“可别小看流氓啊,也不要贬低你自己的同伙。”
“哎呀,带你去参加竞拍,能换来些什么呢,你这个无耻的小混蛋?”
“相信我,要是你也参加明天竞拍会的话,他们会争相压低你的出价。最后,我们连把你买走的小面额硬币都没有。”比尔说道。
“假如你愿意以七年为期,归我所有,我将支付远超你这个无赖身价的一笔钱。”
“成交!但不能牵连我的家人。现在直接给钱。”
这笔钱当场就付清了!当时,除了给钱和收钱的两位再无他人在场,因此比尔收了多少,我们无从得知。
“你不给我一枚幸运硬币吗?”老魔鬼问道。
“呵呵,你这么有钱,可不缺这个。不过,还是给你吧,祝你倒霉!对你这么说,就像往一只肥猪身上抹油,毫无效果。现在赶紧滚蛋吧,不然我就当着你的面自杀。没几个人想看到你这个地狱老混球。虽然你我只待了一小会儿,却让我变坏了,发现自个儿并不像刚才那般善良了。”
“比尔,你就是这样感激我的吗?”
“你说的是感激吗,伙计?我真怀疑你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都不脸红。不过等你再来的时候,要是头上长出第三只眼睛,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意思啦。”
比尔还没说完,魔鬼早就跳过壕沟,消失在去往伦敦唐宁街的方向,据说他最近在那里混得风生水起。
打那以后,比尔四处出风头,不过也会干点儿老本行骗骗邻居。由于之前是个窘困的流氓,没有哪个体面之人愿意跟他讲话,即便是监狱里那些狱卒也对他嗤之以鼻。当然了,他的确让人看不起,因为他从未正经做人。不过,当众人知道他有花不完的金钱的时候,尽管他比以前还要混蛋,这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开始围向他,讨好他。想一想,我们都觉得精彩!比尔也根本没有想着与这些光鲜的朋友保持距离。相反,他因与这些体面之人打交道而倍感自豪。只要钱还没花光,他就和这种人“友谊长存,相处愉快”,当然了,他们都是些相貌英俊,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高档外套,晚餐胃口不错的“美食家”。不过,即便有钱了,什么都不缺了,比尔还是那副德行。不管怎么说,有钱的混蛋和贫穷的混蛋之间还是有些差别的。这一回,比尔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
七年的期限未过一半,比尔已置办了马车,侍从也一口一句老爷地唤着他。他还养了猎犬、猎手,成了柯里奇头号运动家。他雇了一帮自己所能碰到的擅长打架的流氓。他们整日整夜地打牌、押钱、赌马。总之,比尔想尽办法体现高贵,除了花钱,他还真不晓得如何才能混入上流社会。
不过,有句古话说得好,“来得早,去得快”。这句话放在比尔身上,一点也不假。总之,老魔鬼发现自己完全供不上比尔的挥霍,简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话用在比尔花钱的速度上再合适不过。因此,还剩下两年期限,比尔突然发现自己的钱袋里再也没有金币了。
现在,到了该认清真假哥们的时候了。当大伙发觉他再也掏不出金币,马、马车和猎犬都被拍卖了,哈!所谓的朋友,外加什么亲戚啊、酒友啊、客人啊、骗子啊,所有的人就像一群闻见火药味的乌鸦,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迅速破产的比尔一日日地贫困下去,到头来不得不重新围上皮围裙,再次抡起锤子打铁。可他一点也不吸取教训,总是在酒馆里惹是生非,继续和朱迪吵来吵去,过起了干土豆配盐巴的“大餐生活”。如今,大家再次对他冷言冷语,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刺痛他。而自己有钱时就瞧不起的穷人,如今他们又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他。曾经因比尔有钱而勉强与他来往的富人再没有一个对他有好脸色的,甚至冷唇相讥。魔鬼真会修理他!这个下场是比尔咎由自取,要是再凄惨点儿就更好了。
不过,比尔依然是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自己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他继续诅咒、反抗、咒骂,不放过所有能骗之人,在大大小小的坏事上,无人能及。
终于,七年之期到了。一天清晨,比尔心情沉重地坐在铁匠铺里饥肠辘辘,妻子骂骂咧咧,孩子们像往常一样吵吵闹闹。他正琢磨着如何从老实的邻居那里骗上一顿早饭,好堵住妻儿和自己的嘴巴。这个时候,一人走进门来,除了老魔鬼还能有谁呢,是来完成这笔交易的时候啦。
“早上好啊,比尔!”魔鬼冷笑道。
“欢迎啊!你的记性可真好。”
“两个守信人之间的交易就是交易,自古皆然,而我说的守信人,自然指的是你我,比尔。”他吐着舌头,嘲弄着这个即将被带到地狱的倒霉鬼。
“我的老兄啊,可怜、可怜我吧,你可别再做什么下流事了,不要再逼迫一个落魄之人玷污自己的名声啊。老兄,收回你的脚丫子吧,去别的地方溜达溜达。你出去散个步总比在我旁边要好得多哦,魔鬼。”
“比尔,逃避是没用的,你的这些伎俩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正缺一趟旅行,一趟在我指示下的旅行。比尔,我是不会上你当的,我的好老弟。你是骗不了我的,嗯哼!”
“尽管笑吧,你个罪人,我跟你讲,我可比那些卖了你还让你帮着数钱的家伙厉害多了。没有哪个律师能对付得了我,你个恶棍,害怕了吧。”
魔鬼听到这话,一脸茫然。他扭来扭去,坐立不安,看上去极不舒服。
“那样的话,越快带你走就越好喽,随我一起下地狱吧。”
“这么着急干吗?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真打算继续干这些卑鄙的勾当?”
“要信守诺言,比尔。”
“耐心点,你个老混蛋,等我打完这只马蹄铁,就剩下最后一个了,这可是我为你的律师朋友打造的最后一副马蹄铁了。瞧瞧,魔鬼,我很讨厌懒惰的,你知道懒惰只会惹出事端。快来帮我拿起这把大锤子,打上十几下,等我腾出手,就跟你走。”
他使劲地拉了拉风箱,抽出红彤彤的烫铁,让魔鬼学着糊口的铁匠,有模有样地抡起大锤。
“天啊,”马掌做好后,比尔对魔鬼说,“你要扔掉大锤,这太可惜了!说到抡锤子,谁还比得上你啊,你可真是个能干的家伙。现在,再好好锻炼锻炼吧,等我去跟老婆孩子道个别,立马和你走。”
毫无疑问,比尔走开啦,不过他根本没有回来的意思。魔鬼也没想到自己会永无休止地抡锤。现在,只要比尔乐意,魔鬼就得一直抡下去。因此,就留下恶魔兢兢业业地工作去吧,我们现在来讲讲这个比恶魔还要聪明的小混蛋。
在这段时间里,比尔在乡间各地溜达,从一个地方晃悠到另一个地方,随便干点儿零活,足足一个月的光景之后,这才悠然地回到自家。他打算看看自己不在的时候家中情况如何。他一回来就发现魔鬼怒气冲冲,汗流浃背,使劲儿地敲打光秃秃的铁砧。而此时的比尔则平静地靠在墙上,头上的帽子歪向一边,双手伸进马裤口袋,吹起口哨,最后非常幽默地说:
“恶魔,早上好啊!”
“哎呀!”恶魔边敲打铁砧边说,“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恶棍(砰!),希望最精妙绝伦(砰!)、最高明新奇(砰!)的诅咒堆在一起(砰!),变成一朵厄运之花(砰!)插在你良心的纽扣眼上闪闪发光(砰!)。我谴责你(砰!),你这个十恶不赦的恶棍,彻头彻尾的流氓(砰!)。跟你一比,我所认识的恶棍(砰!),包括律师在内,都是老实人。你真是骗子中的骗子(砰!),翘楚中的翘楚(砰!)。我谴责你,再说一遍,在这次倒霉透顶的交易中(砰!),我竟然栽在你的手里(砰!),遭受这种恶毒的虐待。跟你这种不讲理的骗子(砰!)有瓜葛,真是(砰!)倒霉透顶。”
“你很热啊,恶魔。干吗生气嘛?其实是你自己愿意在铁砧上做运动的,我可不负责。恶魔,你真该为自己的污言秽语感到脸红,这些话和你严肃正经的性格太不相称了。不要说是我让你敲打空铁砧的,你这个老混蛋。既然这么能干,我觉得让你停下来实在太可惜了。我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你这种能干之人,而且还想鼓励你多干些活呢。好好干,你这么踏踏实实地干活,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我还在担心,假如你不干这个,恐怕还会干其他糟糕的事儿呢。”
“比尔,可怜、可怜我吧,”卖苦力的魔鬼哀求道,“不要再逼我啦,你是知道的,不该使唤我这么一个毫无恶意、年事已高的绅士去做这种下贱的工作,这会让你蒙羞。比尔,宽容大度才是你最高的美德。除了这个,你还有很多其他美德,正如你自个儿提到的勤劳,不过你的宽容更让你闪光。来吧,比尔,请彰显你的美德吧,放了我吧。”
“开个价,你这个老混蛋。”
“像你这种宽宏大度之人怎能提条件呢。”恶魔恳求道。
“那么,再见了,老绅士!”比尔冷酷地说,“以后,我每个月来看你一次。”
“不要,不要啊,比尔,你个混……啊,不……你个优秀出色、可尊可敬、讨人喜欢的家伙,别这么快就走了,这么着急干吗。来,说说你的条件吧,你个坏……亲爱的比尔,开个价吧。”
“再给我七年。”
“可以,不过……”
“还要上回那么多的金币,就这么定了。”
“好啊、好啊,好极了。你可真是个老实人,比尔。你心肠真好,我承认。好吧,不打紧。我总会来算账的……分毫不差!你真是个好人,比尔。总有一天,我亲爱的比尔,总有一天……”
“你嘟囔啥呢,老混球?再多说一句,条件翻倍。”
“啊,我什么也没说。”
“再加上同样的金币,答不答应?”
“天呐,比尔!好!好!好!钱放这儿。我同意。真见鬼,比尔!”
“好吧,现在放下锤子,滚蛋吧,”比尔命令道,“不过,你要不要再待上一小会儿,再拿起锤子给我搭把手……呀!走这么急干吗?”看着魔鬼飞快地溜走,比尔又加上几句:“嗨!恶魔!回来呦,你忘了点东西!”老绅士回头看过来,比尔向他晃了晃锤子,魔鬼瞬间消失。
自此,比尔又过上从前的好日子,也召回了那帮趋炎附势之徒。当他们看到他再次有钱,便从四面八方主动前来讨好,为他寻找各种大把花钱的理由。
“说说想要什么,”一个人说道,“比尔·道森可是个有能力的家伙,像王子一般花钱。”
“他可是个好客之人,史无前例。”另一个评价道。
“他唯一的缺点,”第三个人说,“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他太慷慨了,不知道钱的重要性,不过,这个错误对我们来说还是挺好的。”
“他很有魄力,”第四个人说,“总是大摆宴席,好酒管够,开门迎八方来客。”
“哎呀,”第五个人说,“要是活着的时候不尽情挥霍,死了以后就无法享受啦。因此越有钱,花得就越多。”
其实,这些算计他家财的人打心眼里鄙视他。不过,他们知道该如何利用他的弱点。只要当面盛赞他的慷慨,他就会为你做任何事。夸他够义气,你定能把他骗得团团转,有时比尔干脆把一整袋金币丢给无赖,再赏一袋给拍马屁之人,丢第三袋给恶霸,丢第四袋给破产的浪荡子。所有这些只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比尔是个靠得住的朋友,也是位有胆有识的体面之人。不过,他从来不知道要去帮助那些善良贫苦之人,比如寡妇、孤儿,或者做点真正有用的事情。据说,如他一般将自己卖给魔鬼的凡人,花钱都是在为魔鬼办事,因为魔鬼才是这些金钱的罪恶之源。因此,他被魔鬼阻挡无法行善。亲爱的读者,说个你我之间的小秘密,这世上像比尔这般糊涂过日子的人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得多呢。
当他的钱财再次挥霍殆尽,朋友们又玩起了卑鄙无耻的捉迷藏。一旦开始变穷,什么好处也捞不着的时候,无赖们唯恐避之不及,再也不愿踏进他的家门半步。看到衣衫褴褛的比尔走近,这些人竟像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地不愿搭理他。还有人认为他要张口借钱,便会以最精妙最委婉的方式扭过身子拒绝,以免尴尬。而另一些人呢,他们看到比尔晚饭的时候在自家门口徘徊,由于“太过荣幸”而会变得糊涂起来,甚至觉得自个儿不在家。而他们的仆人同样拥有这份“荣幸”,便会告诉比尔他们的主人“不在家”。
最后,比尔不得不重操旧业,想尽办法养家糊口。此时的他发现在这世界上再没什么比自己的手艺更靠得住的了。不过,比尔真正欠缺的还是颗正常的脑袋瓜,因为种种经历足以让他得到教训。可他的这些经验竟像游鸭身上的河水——白白流光了。
如今,比尔别无选择,要么工作,要么饿死。饿死这种事情没人愿意尝试,除非任何补救方法都行之无效。比尔发过两次财,两次从无赖摇身变为绅士,不过他始终是绅士中的无赖,因为不论是金钱还是上流社会都无法磨灭比尔那份与生俱来的鄙俗。现在,他又在铁匠铺与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对谁都是非打即骂,对老婆亦是如此。他总是吹嘘自己曾经花钱如流水,对他所做的一切都夸大其词,宣扬自己和大人物在柯里奇的故事,那些晚宴有多么的阔绰豪华,企图靠着他有钱时的声望骗取别人的信任。然而,他太愚昧无知了,不知道这么做是在炫耀自己的耻辱,为了件隔着九英寸厚的松木板都能脸红的事感到骄傲,真是可悲啊。
后来的一天清晨,他和老婆吵得正凶,老婆手里抓着张三条腿的凳子,显然要把比尔的头当成铁砧,而比尔呢,正用皮围裙对付她。就在这时,有人走进屋提醒他们之间曾经的那个小小的协议。除了魔鬼还能有谁呢。老婆吓了一跳,而尼古拉斯爵士,这个魔鬼却表现出足够的绅士,觉得自己必须支持这位女士,尤其在比尔弄晕她的情况下。恶魔觉得一个男人这么对待老婆实在太糟糕了,他应对妻子负有更多的责任,因此恶魔决定支持女性一方。于是,等到醒过来的朱迪一起身,恶魔就转向她的丈夫将其打倒。
“你这个粗俗的恶棍,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老婆吗?荣誉起誓,比尔,我定要好好惩罚你。看到这么野蛮的行为,只要心中还有丝正义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哐当!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迪的搅乳棍打了一下,因为她一见到丈夫被魔鬼击倒便立即反击。
“呸,你个坏蛋!这是回敬你给我老公的那一下,谁让你站在背后把他打晕了的?”朱迪边打魔鬼边骂着,“干涉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还想当着我的面,杀了我可怜的老公?嗯?你这下贱的狗崽子,他还不能打我了?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定要事事都管吗?”
这个婆娘绝不是说说而已,她每吐一个字,都给恶魔火辣辣的重击。魔鬼后退着,左闪右躲,跳来跳去,朱迪呢,步步紧逼,不依不饶地敲着他。最后,他刚好栽进了那把臭名远扬的扶手椅,悠悠转醒的比尔发现恶魔坐在魔椅上,便镇定自若地走到魔鬼和妻子之间。
“温柔点儿,朱迪,”丈夫劝道,“我讨厌暴力。去!把火钳放进火堆里,烧得通红。魔鬼呀,你的鼻子可真好看。”
魔鬼刚要站起身,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你感觉如何?哎呀,你看上去并不大好呀。真得谢谢你,我很想让你领着我一起出门呢,这样咱们就可以去地底国家看看啦,不是吗?现在站起来吧,你个罪人,要知道,交易可是两个守信人之间的交易,指的就是你我啊。朱迪,钳子烧烫了没?”
此时,魔鬼的脸色真值得一看,两只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比尔,一会儿瞧瞧朱迪,接着又盯到了钳子上。此刻它烧得如火炉般炽热。同时,他又意识到自个儿没法从椅子上抽出身子。
“比尔啊,”魔鬼说,“你该不会忘记吧,上次见你的时候,我可是用金钱回报了你的宽容大度。”“说实话吧,恶魔,我还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给过你宽容呢。别像个娘们儿似的,现在,我只想看看你的鼻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会不会像无赖的良心一样能够伸长。要是它真能伸长,我们就用钳子把它拉到烟囱上,用顶旧帽子绑在上面,正好做个风向标。”
“有点怜悯之心吧,道森先生,你应该知道你我之间不该争吵。这件事到此为止,再续你七年好啦。”
“彼此心知肚明。”比尔说着,冷静自若地打开炽热的钳子。
“道森先生啊,”魔鬼说,“要是你不记得我对你的友谊,也别忘了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又是你爷爷的朋友,更是你祖宗的老朋友。当然了,我还打算当你孩子的好朋友,只要他们还姓道森,这可真是个值得尊敬的名字哦。”
“别扯淡了,恶魔,”比尔说,“你也太谦虚了,这正是你的缺点。现在,抬起头,我给你做个鼻子,我的好朋友,以后你就得雇个侍从把你的鼻子扛在他肩上啦。”
“道森先生,我发誓,不管你的孩子是否愿意,我都会将他们拉到人世高位,不论他们愿不愿意。”
“你真是太热心了,”比尔说,“我对你的鼻子亦是如此。”
比尔边说边捏住恶魔的鼻子,老家伙立即叫了起来。不过,胆大的比尔就这样扯啊、扯啊,魔鬼的鼻子就像一块热蜡任他摆布。然后,他把钳子递给朱迪,自己搬来梯子,又拿起钳子,爬上烟囱,使劲地拽着鼻子,一直把鼻子拉到屋顶上方五英尺的高处。接着,把帽子绑在上面,这才爬下来。
“风向标做好啦,这么一件漂亮的东西可是在公然挑衅整个爱尔兰啊。说真的,恶魔。你的鼻子将会成为全欧洲教堂中最细的塔尖啦,另外帽子也搭配得不赖呢。”
就这样,困在椅子上的恶魔,鼻子被缠在烟囱之上,体验了有生以来一大耻事。
“我想啊,”比尔说,“我们已经玩够鼻子了,朱迪,这玩笑开得可够长的了。”
“你指的是什么啊?”朱迪问。
“啊,当然是笑话。”丈夫说。
“哎呀,我还以为是鼻子呢。”朱迪说。
“你说呢,恶魔?”比尔问道。
“没,没关系的,比尔,”恶魔说,“不过……哈!哈!……这真是个不错的玩笑……一个极好的玩笑,也是一个好鼻子。你一向是位绅士,而且做事很有分寸。不过,要是我能说说关于这件小事看法的话……”
“这根本不是件小事,如果你指的是鼻子的话。”
“那好吧,这不是件小事,不过,要我说呀,假如在不使用暴力的情况下,你能把玩笑和鼻子都缩短点儿,这个人情我记住了,定会尽我所能报答你的。”
“好吧,那就再给点儿钱,再续上七年之约,就跟上回一样,然后立马滚蛋。”
话音未落,钱出现在比尔脚下,撒旦自此消失。比尔夫妇乐得跌倒在地板上。
不用多费口舌再讲一遍了吧。比尔寻欢作乐,挥霍无度,一分钱都没用在正事上。就这样,年复一年,直到第七年结束,比尔的好日子再次到头。现在的他又和过往一样,又变回卑鄙无耻的混蛋。除了铁匠铺、小木屋和几件破家具,他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这一天,他如往常一样站在铁匠铺,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弄顿早饭。这个时候,魔鬼走了进来。这位老绅士在铁匠铺四周偷偷摸摸地溜达了许久,直到确定比尔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对付自己的时候,才决定接近他。这一回,他变成了一枚金币躺在比尔能看到的空地上。“如果我能闯进他的家里,就能控制他了。”比尔果然上了钩,因为这枚硬币金光闪闪,比尔一把抓起它塞进了钱袋。“哇哈哈!”魔鬼从钱袋里喊道,“可逮到你了,比尔,你个骗子,想想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吧,你个恶棍,咦?你怎么还没吓瘫呢?”“哎呀,原来是你这条倒霉的老狗,”比尔说,“你在钱袋里吗?为啥总要伸着脑袋钻进圈套呢?”
魔鬼开始钻来钻去,挣扎着想要从袋子里钻出来,可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出去。
“道森先生,我们彼此非常熟悉。我会再给你七年时间,钱也给你。”
“长点心,魔鬼。你可是知道锤子的重量。不管怎么样,打在你身上的可不是羽毛啊,你放聪明点吧。”
“道森先生,我承认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放了我吧,给你双倍的价钱。自己变枚金币只是想试试你的脾气。”
“好啊,我也有个主意,在放了你之前,也来试试你。”随即,比尔抡起锤子猛砸钱袋。魔鬼懦弱地惨叫起来。“我下手重了吧!”比尔说道。
“轻点儿,快轻点儿啊,比尔,要是你还喜欢我的话。最近,我的身体可不大好,道森先生……我身子骨很弱,哎呀,真的不行了啊,道森先生。”
“我相信呢,在没拾掇你之前,你只会更糟。这么收拾一下,你是不是觉得好些了啊?”
“比尔,在你这么体面的铁匠铺里,就这样对待我这位老绅士吗?你觉得,要是你落入了我的地盘,我会对你做这种卑鄙的事情吗?你就一点不后悔?”
“我知道,”比尔怒气冲冲地挥舞着大锤说,“正是因为你热情地招待朋友而臭名昭著,你个老混蛋,非要变枚硬币来打发时间,是不是?不论怎么样,你都要出身汗,你这个罪人。我锤得还行吗?”
“呃,比尔,还是轻点,再轻点吧。”
“哦,你可真虚啊,恶魔!或许你应该喝杯茶或者稀粥什么的才能让肚子好受点。”
“道森先生,住手吧,让我们彼此增进了解。我有个提议。”
“不论如何,还是听听罪人怎么说。”妻子建议道。
“开个价吧。只要能放了我。”
“不,除非你先放了比尔,解除你和他之间的契约,不然你连个脚指头都别想动弹。”妻子说。
“听到了吧,这就是我的条件。你要是不放了我,就再吃我一顿锤……而且,你还必须奉上双倍的价钱。要是同意,立刻交钱,立马滚蛋。”
闪闪的金币瞬间堆在他的面前,比尔嚷嚷道:“成交了,你这条老狗,赶紧滚吧,祝你一路顺风。不过,恶魔啊、恶魔,看这儿,快看看这儿。”恶魔回头看了看,比尔朝他咧嘴一笑,晃了晃自己的钱袋:“恶魔,快快回来吧,我这儿还缺一枚金币呢。”气急败坏的恶魔挥舞着拳头,逃得无影无踪。
故事如果讲到这里,只会告诉读者比尔毫无长进。因此,我们再看看比尔后来的情况吧。长话短说,他再次过上奢华的生活,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如他一般泼皮无赖,也叫比尔。另一位则是个品德高尚的年轻人,名叫詹姆斯。不过,后者渐渐远离了父亲,靠自己的勤劳与诚实过着小日子,后来积累了一大笔财富,甚至建造了一座延续至今名为“道森堡”的小镇。
然而,老比尔呢,尽管非常有钱,可他最后还是不得不去“旅行”,换句话说,他有一天睡着了,忘记醒来。说得再直白点儿,他老死过去啦。
对普通人来讲,当一个人去世,他的生命就此终结。不过,对于我们这位男主角来说,情况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比尔一上路,自然朝圣人摩洛克家走去,因为在他看来,这是自个儿最好的归宿。一到此地,比尔非常礼貌地敲了敲门,圣人摩洛克即刻出现。
“上帝保佑您!”比尔谦卑地问候。
“走吧,这里没有你这种人的容身之所。”圣人摩洛克说。
不过,此时的比尔又冷又累,去哪里都无所谓了,就像他自己当时说的那样:“歇歇骨头,烤烤火。”于是,他走到另一座宅邸的黑色大门前,像刚才那般敲了敲门,被告知只要报上姓名便能进去。
“比尔·道森。”他回答道。
“快,快去禀报大人,让他心有余悸的老混蛋就在大门口。”
一提到比尔·道森,屋中引起前所未闻的骚动。他的老相识——魔鬼急急忙忙跑向大门,有好几次差点儿被自己的尾巴绊倒。
“千万别放那个无赖进来,快快锁紧大门,拉上锁链,上好每一把锁,再杠上门闩。快啊,我要倒大霉了,不能再待在这儿了,得赶紧跑路。自打上次回来,我的老骨头到现在还痛着呢。不,不,你这个坏蛋滚开啊,休想进来,我太了解你了。”
比尔情不自禁地冲着魔鬼狠狠一笑,把鼻子伸进隔栏,喊道:“哈!你这条老狗,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可他刚说话,站在隔栏后的魔鬼揪住了他的鼻子,比尔觉得鼻子好像被火红的钳子夹住了似的,就像当初自个儿夹住魔鬼的鼻子一样。
最后,比尔虽然侥幸逃脱,可没过多久就发现自个儿鼻子火辣辣地燃烧着,而且日夜不停,春夏秋冬从不间断。
这就是比尔·道森的悲惨命运,打那时起,他就一直走啊走啊,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没有哪儿会收留他。由于鼻孔里冒着火焰,胡须变得如干草般卷曲成一团。乡亲们便给他取名鬼火,这也完全符合他的秉性:一个四处游荡的无赖,总想钻进最冰冷的泥塘或者沼泽地,好让鼻子舒服一点。此外,他也绝不放过任何哄骗稀里糊涂或者醉醺醺夜路人的机会,因为他总能在行骗中获得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