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逸事
托马斯·克罗夫顿·克罗克
曾经，比利·马克·丹尼尔是个即使在守护神节都敢操土腔、拄橡木棍，一口气喝掉两品脱烈酒的莽撞少年。只要有酒喝，他不担心任何事；只要有人付酒钱，不关心任何人；除了觥筹酣畅，他也不以其他为乐。无论酒醉、酒醒，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加，这一直是比利的行事风格。对他来说这正是解决争吵、结束争端简单有效的方式。可悲的是，正是这么一个整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之人最终却陷入糟糕的境地，成为难缠诡异精灵的仆人。
说来也巧，那是一个圣诞节刚过去不久霜寒清冷、月圆皎洁的夜晚，比利哆哆嗦嗦行走于乡间，忍不住唠叨：“要我说啊，现在有那么一滴琼浆也会温暖于心的。当然了，我倒是希望能喝上满满的一大杯美酒。”
话音刚落，一只头顶三角金边帽、脚踩银扣粗笨靴的小精灵忽现在比利的身旁，说道：“比利，你的梦想即将实现。”此刻，它手捧一支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酒杯，杯中早已斟满酒鬼比利随意就能品鉴出的美酒。
“干杯，精灵朋友。祝您健康，非常感谢，不管谁付酒钱。”胆大妄为的比利虽然认出眼前的精灵，可自己禁不起美酒的诱惑，毫无迟疑地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干杯，比利。但你别再想像对付他人一样再来欺骗我，现在，掏出钱包，像个绅士，来付酒钱吧。”
“让我付钱？休想！对付你这个矮冬瓜我可是易如反掌。”
矮精灵非常生气：“比利·马克·丹尼尔！我告诉你，为了抵偿美酒的代价。你将会成为我七年零一天的奴仆，现在准备好跟我走吧。”
放过狠话的比利追悔莫及，可此时的身体早已不受控制，唯有跟在精灵身后，开始了痛苦无期、周游全国的漫漫长夜路。他们爬上高山，穿过低谷，翻越篱笆与沟渠，越过沼泽、灌木丛，从未停歇。
破晓即将来临，精灵才悠悠转身，吩咐道：“比利，现在你可以回家休息去了。但今天晚上，你还要来山寨见我。如若不来，你以后危险、倒霉的日子可还长着呢。要是乖乖听话，你就会发现我是位十分宽容的主人。”
比利回到家中躺在床上休息，疲惫不堪的小伙子却丝毫没有睡意，他无法停止对整个奇异事件的思摸。夜晚降临，害怕失约的他早早起床径直来到山寨。不一会儿，精灵再次出现，命令道：“比利，今晚要赶很长的路，牵来两匹配好鞍的骏马，我一匹，你一匹。昨夜的步行可能让你十分疲惫，现在骑着马跟我走吧。”
主人十分体恤下属，比利自然一番虚情假意。不过，他接着问道：“可是，主人，斗胆问一句，您的马厩在哪儿啊？我只看到山寨角落里的一株老山楂树，山下的涓涓溪流和我们眼前的一小片沼泽地啊。”
“别再问了，比利。快到沼泽里拔两根最粗壮的灯芯草。”
虽不明所以，比利还是按照精灵的吩咐，竭尽所能寻来两根生有一小簇棕色花朵的粗壮灯芯草。
“上马啊，比利。”矮人精灵边说边抓起一根灯芯草跨在上面。
“上哪儿啊，主人？”
“哎呀，像我这样，跨在灯芯草上。”
“逗我玩么，骑在灯芯草上？您难道想说在沼泽里拔来的灯芯草就是骏马？”
“快上，快上啊，别再废话。最好的骏马竟让你这个蠢蛋蛋骑了。”害怕惹恼主人的比利只能装模作样，草草地跨于灯芯草之上。
“大！大！大！”矮人精灵连叫三声，比利也糊弄地吆喝了三声。眨眼间，灯芯草膨胀变成了两匹骏马，载着主仆二人立即飞奔。粗心的比利这时才发现，先前骑在灯芯草的时候弄错了首尾。马儿飞奔狂速，自己却无力转身，唯有紧紧地抓住马尾巴。
最终，二人停在一所大房子门前。下马后，矮人吩咐道：“现在，比利。跟我好好学，弄不清马头马尾，没有关系。不过现在你可要记住无论上马还是下马，都不要来回转头。爱尔兰的古训说得好，陈酿可让猫儿开口讲话，同样能让人变成哑巴。”
矮子随即嘟囔起稀奇古怪的咒语，全然不懂的比利依葫芦画瓢念着。咒语过后，两人渐渐缩小、起身、飞升。他们相继穿过一扇扇房门的钥匙孔，最终钻进房主私藏琼浆玉露的酒窖。
精灵二话不说，立即狂饮。嗜酒如命的比利自然不甘示弱，小伙子兴奋得边喝酒边感激：“啊，您可是我最好的主人，谁也比不上您。能这样一直喝下去，做一辈子的仆人我也情愿啊。”
“可没工夫和你扯皮，现在，站起来跟我出去吧。”再次诵读咒语，又一次穿过钥匙孔飞出房门，二人先后爬上留在门口的灯芯草。“大！大！大”三声叫唤后，灯芯草又变回了骏马，载着二人腾云驾雾，一路狂奔。
回到山寨，精灵嘱咐比利明晚同时同地再次相聚。自此，他们夜复一夜，月复一月，一会儿跑到这边，一会儿奔到那里，二人跑遍了爱尔兰的东南西北。自此，没有任何一座私人酒窖未曾被他们“光顾过”，这对酒鬼主仆甚至练成闻香辨酒的能力，比任何管家都要在行。
这么一天晚上，比利照例来到山寨与精灵见面。自己正要去沼泽里拔灯芯草，精灵却吩咐：“比利，今晚可要多拔一根灯芯草，我们要多带一个人回来。”虽了解主人向来不喜被问东问西，但默默拔来三根灯芯草的比利心中却思量着这次带回来的究竟是谁，甚至自己也想着拥有仆人的美景：“要是自己有仆人的话，就让他每晚去拔灯芯草，这样我就可以像主人这般绅士了。”
主仆二人再次出发，一路奔波来到利默里克郡一座舒适的农场主大房子前。这所房子位于卡瑞高根尼尔古堡脚下，据说古堡是伟大的爱尔兰国王布莱恩·博茹所建。此时，屋中歌舞升平、狂饮欢乐。矮人精灵先在屋外默默地倾听了一会儿，转身说：“比利，明天我就一千岁了。”
“上帝保佑。这是真的吗，主人？”
“别再说上帝保佑，比利，你会给我闯祸的。明天即将千岁的我也该好好准备下自己的婚姻大事。”
“哎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您真想着结婚的话。”
“为了结婚，我可是专门跑到这儿的。今晚在这所房子中，年轻的达比·赖利将迎娶身材高挑、标志可人、出身名门的年轻姑娘布丽姬特·鲁尼为妻。我可要先娶了她，得把她抢到手。”
“达比·赖利会答应吗？”
“住口！带你来这不是让你问这儿问那儿的。”矮人一脸严肃，比利知趣地不再刨根问底。随后，矮子开始诵读比利早已熟记于心的穿门咒。
两人飞身进屋，为了能看清女孩，飘行中的矮人抓住头顶的房梁，如麻雀般灵巧地藏于房梁之上。紧随其后的比利也学着主人，蹲在对面的另一根房梁上。可是，比利高大的身材不适合狭小的空间，垂下的双腿又不能夹紧房梁。很显然，他的身高不能如精灵一样，将身子妥妥地贴在上面。要是精灵当裁缝，再没人比它蹲着缝衣服更加舒适的了。
房梁上，主仆二人向下瞧着热闹且有趣的婚礼庆典。此时，屋中早已满满地塞了一大堆人，有牧师，吹笛手，新郎的父亲，两位亲兄弟与堂弟；有整晚骄傲无比、觉得实至名归的新娘双亲，头戴棕色缎带帽子的新娘四姐妹以及来自芒斯特省精明强干的三兄弟，再加上叔叔、姨妈、表兄妹，这么一大群人都围在桌前大吃大喝。晚宴也异常丰盛，即便两倍数量的宾客都能满足。
忽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正当新娘的母亲为尊贵的牧师切开配以白色皱叶甘蓝的猪头肉，牧师吃得不亦乐乎之际，娇美的新娘却打了个十分响亮的喷嚏，这让饭桌上每位嘉宾都放下刀叉，不过，没有一个人说出“上帝保佑”，大家都认为牧师应首开尊口，这是他神圣的职责。可是，牧师嘴中塞满了猪头肉，根本说不出话来。婚宴上的欢快愉悦也因此短短地停顿一下，再也没有了虔诚与祝福的味道。
屋中发生如此戏剧性的事件更让人忽视房梁上的主仆二人。矮人精灵“哈”地笑出声来，兀自坐在房梁上欢快地摇晃着腿，眼笑眉开，弯得像拱门一样。“哈”它又笑出声来，脉脉含情地盯了新娘一会儿，接着抬头对比利高兴地说：“现在，她一半可是我的啦，再打上两个喷嚏，不管牧师、经书还是新郎都不能阻止我拥有这位可爱的新娘。”
再次打喷嚏的时候，女孩声音虽小，却羞得满面通红。这次除了精灵，屋中所有人都装作没听见，因为他们都不想说“上帝保佑”祝福的话语。
而此时房梁之上的比利，他瞧着这位面露悔意的可怜女孩，不禁想象这么一位拥有蓝色明眸、雪白肌肤、美丽酒窝、充满健康与快乐的19岁年轻女子不得不嫁给差一天就满千岁的老丑精灵的糟糕事。
正当他思索之际，新娘又打了第三个喷嚏。比利用尽全身力气呼喊：“愿上帝保佑我们。”这是他内心的独白，还是平常的口头习惯，当时的比利自己也说不清楚。而失去娇妻的精灵自然十分愤怒、失望，它立刻跳到比利的房梁上，操着破风笛般尖锐的嗓音痛苦尖叫：“我现在就解雇你，比利·马克·丹尼尔，这就是给你作为仆人的报酬。”话音未落，矮子甩出小脚，踹在可怜比利的背上。这位不幸的仆人大头朝下，栽入婚宴的餐桌中。
此时此刻，如果比利对精灵主人的行为顿感惊讶的话，那么婚宴中所有人更惊异于“突然降临”的比利。听完他的自述，贪吃的牧师库尼终于放下刀叉，迅速让这对新人完婚。在接下来的婚礼庆典中，比利·马克·丹尼尔欢快地跳起了林卡舞，不过，最为高兴与在意的是自己又喝到了好多好多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