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之人
道格拉斯·海德从盖尔语译出
很久以前，有位夫人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劳伦斯，小儿子叫卡罗尔。自打劳伦斯出生那天起，他从未害怕过世间万物，而卡罗尔这个男人呢，只要天一黑，就不敢迈出家门一步。
根据当时守灵的习俗，只要有人去世，家人必定轮流看守死者的坟墓，防止恶人偷盗尸体。
因此，当他们母亲去世的时候，卡罗尔便对劳伦斯建议道：“既然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那我就赌你今晚不敢去墓园为母亲守墓。”
“赌就赌，我才不怕呢。”
夜幕降临，劳伦斯佩戴利剑只身前往墓园。他在母亲坟墓边的一块墓碑上坐下来，直到夜深，困意向他席卷而来。突然，劳伦斯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向他袭来。待它来到眼前，劳伦斯看清这是一颗无尸头颅，他立即拔剑攻击，可这个贼溜溜的鬼东西根本没敢再向前。劳伦斯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四下里游移的头颅。直到破晓，它才消失。
劳伦斯回到家中，弟弟卡罗尔问他，在墓地是否碰见什么脏东西。
“看见了，母亲的遗体还差点被偷走呢，不过还好有我保护。”
“那你看见的是什么东西啊？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
“我也不清楚，不过是颗头颅罢了。”
“哥哥，你难道不害怕？”卡罗尔问道。
“怕什么，弟弟，你难道不知道在这世上就没我怕的东西么。”
“那我再跟你打一次赌，赌你今晚不敢再去守灵。”
“赌就赌呗，根本不怕你。只不过，我一晚都没休息，另外，今晚本该你去守墓。”
“哎呀，就算把全世界的金子都给我，我晚上也不去墓地。”
“要是没人守护的话，母亲的遗体早就不见啦。”
“你要是答应今晚和明晚都去守灵，那么你这一生的家务活我都包了。可是呀，我觉得你不敢再去呢。”
“那就让弟弟你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胆量，今晚我继续守灵。”
说完，劳伦斯睡觉去了，到了傍晚，他再次起身，戴上配剑，只身赶往墓地，再次坐在母亲坟墓旁边的同一块墓碑上。午夜时分，他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奔向母亲的坟墓，开始掘土。勇敢的劳伦斯立即拔剑，把这个黑影竖劈成两瓣，横劈成四瓣。最终，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逃之夭夭。
第二天清晨，劳伦斯再次回到家，弟弟卡罗尔又问他，在墓地是否看见什么脏东西。
“弟弟，看见了，母亲的遗体还差点被偷走呢，不过还好有我在。”
“这回来的又是那颗头颅？”
“不，这次是只巨大的黑影，它要挖母亲的坟墓，我就把它劈成了四瓣。”
到了第三天傍晚，休息好的劳伦斯知道弟弟胆小，不敢出门，于是他默默地再次佩戴好利剑，赶往墓园，坐在同一块墓碑上。到了半夜，劳伦斯看见的是一只白花花的怪物。只见它长着一颗人的脑袋，牙齿却跟刷子一样长。勇敢无比的劳伦斯二话不说，立即拔剑准备刺向它。就在这时候，这个鬼物开口说道：“住手，无畏之人，你已经尽职尽责守住了你母亲的躯体，没人如你这般勇敢。你要是去寻宝的话，定能得到珍贵无比的宝物。”
就这样，到了第四天的清晨，劳伦斯回到家，弟弟卡罗尔再次问他在墓地是否遇见什么古怪。
“当然，”劳伦斯说，“要不是我在那里，母亲的遗体早被偷走了，不过现在再无须担心啦。”
翌日清晨，打定主意的劳伦斯对弟弟说：“现在，把属于我的那份家财给我吧，弟弟，因为我准备云游四方。”
卡罗尔把家财给了他。劳伦斯随后离开家门，就这样一直向前，走啊走啊，不久来到一个镇子上。他走进一家面包店买面包，面包师傅见他是外乡人便与他攀谈，问他还有多久的路要赶。
“事实上，我正在找能让我害怕的东西。”劳伦斯回答。
“那你的盘缠足够多吗？”
“我有五十英镑。”
“那我跟你赌五十英镑，赌你不敢去我说的一个地方，因为在那里你必定害怕。”
“我跟你打赌，只要那个地方不太远就行。”
“放心，离这里不足一英里远，”面包师说，“你在这里等着，等到晚上就去墓地。那里有所老教堂，为了证明你去过那儿，你得把教堂祭坛上的圣杯带给我。”
面包师在打赌的时候，确信自己会赢，因为教堂墓地里有只强大的幽灵，这四十年来，进去的人绝无离开的机会。
夜幕降临，劳伦斯戴上利剑，只身闯进墓地。他来到教堂大门前，举剑敲了敲门，门竟然自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是只黑公山羊，它头上两只威武的羊角长如连枷。劳伦斯立即挥剑劈砍，山羊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地板上只留下两只被砍断的脚踝，在地上汩汩兀自冒着鲜血。见门口再无动静，劳伦斯便昂首走进教堂，拿到圣杯，回到面包店，把杯子交给面包师。五十英镑的赌资自然进了他的口袋，不过好奇的面包师一直问他在墓地是否看见什么鬼东西。
“我只见到一只长着长角的黑公羊，不过，我砍了它一剑，血就从它身上流了出来啦，地板的血多得都能在上面跑船，因此，我确信它必死无疑。”
第二天一大早，面包师便与众人一起赶往墓地，亲眼见证了地上黑公羊的血迹之后，他们急忙找来神父，说邪恶的黑公羊已经被驱逐出教堂墓地了。起初，神父不敢相信，因为以往不管是神父还是僧侣都无法将其消灭，这四十年来，闹鬼的教堂一直无人敢去。不过最终，神父还是与他们一起来到教堂，当亲眼见到门口斑驳的血迹时，他才壮着胆子差人将劳伦斯叫来，让他亲口说出前一晚发生的整个事件。最终，放下心来的神父派人拿着祷告文，邀请众人一同走进教堂做弥撒。这一回，没有了公山羊的阻挠，神父终于可以安心布道。神父欣喜万分，又给了劳伦斯五十英镑的金币。
次日清晨，劳伦斯继续前行，继续在这世间寻找让自己恐惧的事物。他走啊走啊，走了一整天的路，也没碰到一户人家。午夜时分，他来到一座偏僻幽深的山谷，凭借皎洁的月光，看见一大群人在围观两人爱尔兰曲棍球比赛。不一会儿，其中一人一脚猛踢，球便飞出场地直接砸到了劳伦斯的怀里。他伸手将球从怀里掏出，仔细一瞧，原来是颗人脑袋。劳伦斯一把它抓在手里，它便惊声尖叫，最后问劳伦斯：“陌生人，你难道不害怕吗？”
“一点都不害怕。”劳伦斯淡定地回答。话音刚落，那颗脑袋和人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山谷里。
劳伦斯只好继续赶着夜路，不久便来到一座城镇。酒足饭饱后，他继续踏上旅程，就这样寻寻觅觅，最终来到路边的一所大房子前。他敲了敲门，想问问这里的主人能否让他借住一宿。一个年轻人打开门对他说：“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找找能让我害怕的东西。”
“哎呀，要是这样的话，那你用不着走那么远啦，”年轻人说，“假如你敢去对面的那座大房子住上一晚，我就给你二十英镑。”
“好，我现在就去。”劳伦斯爽快地回答。
于是，年轻人领着他，来到路对面的房子，打开了门，把他带进一间极为宽敞的地下室，并对他说：“你可以在这里生火，我随后派人给你送来吃喝。”劳伦斯自己动手在地下室生起了火。不久，进来一位姑娘，她端来了极为丰盛的晚餐。
就这样，劳伦斯在里面舒舒服服地打发时间，直到午夜，他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巨响。不一会儿，一匹种马和一头公牛冲了进来，彼此开始打斗。劳伦斯既没搭理它们，也没有立即逃走。等彼此斗得精疲力竭，它们便兀自走出房间。这一晚再无怪事发生，劳伦斯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年轻人才来找他。小伙子极为惊讶地见到他还活着，便问他是否见到了什么怪事情。
“没什么怪事情，只是看到一匹种马和一头公牛狠狠地打了两个小时的架。”
“你不害怕么？”
“没什么好怕的。”
“好吧，假如你还能待上一晚，我再给你二十英镑。”
“一言为定。”
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劳伦斯正准备躺下睡觉，这时两只黑公羊冲进屋来，又开始激烈地打斗。劳伦斯同样既没跟它们说话，也没有被吓跑，等到零点的钟声敲响之时，两只公羊便跑了出去。随后，天亮不久，年轻人再次登门，问他昨晚是否见到了什么怪事。
“没什么，只看到两只黑公羊在打架。”
“那你就一点也不怕么？”
“有什么可害怕的。”
“那好，你要是肯再待上一晚，我就再给你二十镑。”
“一言为定。”
到了第三天晚上，正在睡觉的劳伦斯发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走进屋来，对他说：“你真是全爱尔兰最最勇敢的英雄，其实我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不过，成为鬼魂的自己一直在寻找像你这样勇敢之人。现在，无畏之人，跟我走吧，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财宝。早在你看守母亲坟墓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一笔巨大的财富正等着你呢。”
于是，老人把劳伦斯带进另一间密室，拿出一个大罐子金子给他，说：“这些金子都给你，但你要给玛丽·克里根这个寡妇二十英镑并请求她原谅我曾对她所犯下的过错。然后，买下这所房子，与我女儿结婚，你从此都将幸福一生。”
次日早晨，年轻人来找劳伦斯，问他昨夜是否见到了什么鬼东西。
“见到了。这所房子里住着一只鬼魂，不过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吓到我。如果你愿意，我要买下这所房子和周围的土地。”
“低于一千镑的话，我是不会卖掉这片房产的，而且我确定你没有那么多钱。”
“真的可惜啊，我的钱多的是，甚至能买下你所有的土地和牲畜。”
年轻人听到劳伦斯如此富有，自然欣喜，便力邀他共进晚餐。席间，老者的女儿也对劳伦斯一见钟情。
劳伦斯最后完成了老人的遗愿，来到玛丽·克里根家里，给了她二十镑，并得到她对逝去老者的原谅。接着，他娶了小伙子的妹妹，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注释】
[1]选自《爱尔兰古代传说集》。
[2]选自《爱尔兰凯尔特传说》。
[3]译者注：1696年以前，爱尔兰的税款以每户的壁炉数量来衡量。
[4]该故事首登于伦敦爱尔兰语的报纸，出处已失考。
[5]译者注：有男子气概的或者强壮的男子名。